“父亲,母亲,我做错了吗?”灵衍垂首望向双手的血迹,轻声低问道。
“不,不会的,他是白家的人,他该死,白家的人都该死!”她猛然提高了声音,与其说是真的打心底这么认为,倒不如说更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说服自己,打消心里那丝不安与愧疚。
“我们当年也什么都没有做错,不也惨遭灭族之祸?!”她猛然起身喝到,“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不,还不够——”
他们只是死了一个人而已,还远远不够。
“大人,事情都办妥了。”花为裳立在不远处说道。
无人时,她还是更喜欢这样叫对方,让她不由觉得族里终于有了指望。
“嗯,我们走。”灵衍转身面向她,神色已然镇定平静。
“您……没事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我现在隻想赶紧回家,”灵衍微微一笑,心中泛起一番怀念之情,“不知那里还有多少我认识的人、还记得的人。”
花为裳闻言几欲落泪,忙道:“便是不认识没见过的人,也一直在盼着您回去,盼着您将大家聚在一起,重兴族内从前的风光。”
“我会的。”灵衍肯定地点点头,什么也不再多想。
“他……就这样放着么?”
“自然就这样。”灵衍挑了挑眉,“莫非你还想替他挖个坟埋了?不过若是如此,倒确实更省事些,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找着他了。”
“不不,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反正我们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怎么样都无所谓。”
“……可我是想省事些的,”灵衍转身望着地上的尸体思忖道,“不过若白家隻当他消失了,找上几十年,岂不倒平白给了他们希望?”
“那种失去至亲的绝望滋味,他们也该好好尝尝了。”灵衍勾唇一笑,回身拍了拍花为裳的肩,“走。”
走到坡下,她又回望一眼高处那片坟堆,喃喃道:“只是……清明已过了许久,再一月才至中元节,这地方想来暂时是不会有人来了罢。”
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山林间的云雾中,就此将这一夜抛于身后。
残月低泣。
擦肩
花为裳发现, 自那夜之后,灵衍的话越发少了。
连带着她的神情也愈加沉郁,如同笼上了重重阴云。
“小姐……”客栈大厅中, 她见对方出神地盯着面前那碗牛肉泡馍,却久未动手, 心内不由有些担心,于是小声提醒。
灵衍蹙了蹙眉:“还有多久?”
花为裳怔愣一瞬, 随即反应过来, 回答道:“快了, 再一月有余便能到了。”
灵衍点点头,许久, 又低声道:“那晚过后,我总是心里不安, 想着若能快些回去就好了。”
“您放心,属下带您走的路,决计是最快不过的。您快吃吧,别放凉了。”
她们已入灵武郡境内,饮食上与先前已大不相同, 更贴近西域的口味。可灵衍尝着, 虽然也觉得美味,却并无怀乡之感,反倒有些陌生和不习惯。
一种夹杂了些许苍凉的悲哀感油然而生——她离开最初的家已太久太久,早已经与异乡人无误。
这样的她, 真的能适应回去之后的生活吗?
不, 更确切的来说——自从她离开了那个人之后, 就再也不能适应身边的一分一毫。
原来有她在的地方,才是安然的心之归处。
灵衍摇摇头——每当这样深陷于对她的思念时, 她都要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转而注意些别的什么东西。
闲谈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离七月半……也没多久了。”她难得主动开口道。
“七月半……?”花为裳有些迷茫,想了一想才恍然大悟道,“哦,您说的是中元节?”
“嗯。”灵衍微微颔首,“这一路上我们也算够留意着消息了,至今没传出什么来。也不知是还无人发现,还是此地已远的缘故。我之后想了想,总觉得那儿也不像是素日都无人去的样子。”
“管他们知道的早晚,您又不用急——”花为裳看着对方有些恍惚的模样,又叹了口气,“您就别再想了,好不好?我给您讲讲族里的事——我出来的时候,连我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觉着我恐怕要在中原找上一辈子。所以,这么快回去,他们一定会被吓着的!”她“咯咯”地笑出声来,见灵衍隻勉强牵了牵嘴角,便尴尬地轻咳一声,不再说话了。
灵衍一手撑着头,一手时不时地舀着汤漫不经心送入口中,直到整碗牛肉汤泡成了糊,汤汁也因晾凉而变得有些腥腻。
她对那夜所做之事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心上像压了块巨石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急于宣泄,却无处宣泄。
她想告诉她一切,想在她怀中大哭一场,想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可她不在她身边,她所想的一切皆是惘然。
江灵殊已随这小小的“商队”走了有月余,最初的不惯也已磨成了习惯。
若有需要在外面露宿的时候,她便一个人走远些——反正身怀武艺手携长兵,什么也不怕。
壮汉仍旧时不时变着法儿从言语上讥讽她,只是说得比先前更加隐晦,并不敢与她正面相对。如此,她虽然烦躁,却也懒得真与他计较,隻当他是个苍蝇蚊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