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成了她不可分割的习惯。
泪无声涌出,浸湿枕畔。
次日临行前,她几乎向客栈中的每一个人都打听了那个手执黑刀的女子,但却一无所获。
江灵殊有些失望,难道她走的不是这条路?
罢了,通往西域的路本就多如繁星,要是问一回便能有结果那才奇怪。她心道。便不再多想,轻身跃上马去。
骑马的确是比自己动脚要快上许多,可即便如此,去那么远的地方也得花上两三个月。
也不清楚对方回西域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若隻为归家,未尝不可告诉她,更大可不必离开得如此决绝。
江灵殊苦思冥想也不得其解,只能怪自己先前知道得太少。若她当时就厚着脸皮央求晨星将灵衍的身世告诉自己,早做准备,兴许……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她一心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不知有人又闲着无聊想要戏谑她,只听那壮汉隔着掌柜对她道:“喂,丫头,听说你习过武?”
江灵殊本是不想与他打交道,但既然他主动相问,也不好不理会,于是轻轻颔首道:“是。”
“噗——”谁知对方竟立时嗤笑一声,接着摇头叹道:“现今这江湖的门槛也是越发低了,赶明街上的毛孩子随便踢两下腿也能说自己习过武了。”
掌柜尴尬一笑,不言不语,端的是两边都不想得罪,那两个伙计倒是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但随即便又赶忙止住。
她总算是深刻理解了“就算你不去找麻烦,也自会有麻烦找上门来。”这句话。
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这一路都不得安宁了。
江灵殊暗暗拈了拈袖上的银羽针,又觉得用这个吓他实在有些浪费,便一抬手折了根树枝,“倏”地以内劲向他一扬,正从他眼前擦过去,只差一丝便要刺中脸面。
那壮汉吓得浑身一抖,几乎从马上坠下,匆忙稳住后惊魂未定地涨红了脸大叫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江灵殊冷声道,“只是你我皆受雇于人,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合该好好相处,各自清净。若再出言挑衅,便不只是一根树枝这么简单了。”
“不,不就是扔了根……有什么了不起……”壮汉骂骂咧咧地咕哝着,到底是不敢再大声说话了,另三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江灵殊心内感叹,虽说与人为善才是常理,但对有些人还真的是不能一忍再忍。
除去这壮汉格外引人不快,她要与四个男人同行数月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让人觉得不自在了。便是江湖儿女,也不可能全然不在意。
若不是那个丢下她一人的臭丫头,她何须独自承受这些烦心事?
这些,可全得算在她头上。
数日后的一夜,孤山荒冢,烟绕磷火。灵衍与花为裳伫立在一座坟丘后,静静地等待着。
“都准备好了?”灵衍抬首望一眼天边的残月,悄声问道。
“是。”花为裳点点头,轻轻拍了拍腰际上的弯刀,“您放心,‘冥河泪’立时便能夺人性命,之后便消散无踪,绝不会落下痕迹。”
“族中至宝,我自然放心,只是待会儿的第一刀——”她将那把短匕举在眼前,“需由我来。”
“您这又是何必?”花为裳惊诧道,“属下用毒万无一失,您只需佯装受製不出手就是,这样即便他逃了,您也不会暴露。”
“我知道。”灵衍深吸一口气,眸光坚决道,“可身为族中主脉的最后一人,此仇此恨,当由我来了断,也该由我背下这罪孽。”
“唉……”花为裳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便也只能应允。
“他来了。”灵衍猛然一转头,立时将手背在身后,由花为裳推着出去。
此夜那人血溅荒坟,除她二人外,再无人得见。就连天上残月,亦隐匿于重云之后,未忍观之。
…………
灵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匕首,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急促而断续地问道:“为裳,他,他死了吗,他真的死了吗?”
花为裳忙用力地点点头:“死了,您放心,再无差错!”
灵衍仍旧望着前方,头也不低一下:“将那些东西烧成灰烬,再撒进河里。”
“属下明白。”花为裳攥紧了手内的信纸与丝穗,正欲离去,看对方这样,又十分担心,“可您……要不,属下先为您擦擦脸上的血迹罢……”
“快去!”灵衍闭上眼摇摇头,咬牙切齿般吐出两个字。
“是,是,属下这就去!”花为裳心内一慌,赶紧三步一回头地跑了。
她一直闭着眼,许久,直到心跳得不再那么厉害了,才缓缓睁开,向下望去。
惨白的、睁着双目的、眸中难以置信的那张脸,的的确确是白溟不错——她此番可以说是旗开得胜。
即便如此,之前所想象的復仇的快意,也并没有如期而至。
何止是没有觉着开心,简直就像是将心放在火上煎烤一般饱受折磨。
先前的一切,皆可说是受人威胁,或正当自保。
可这一次,是她自己铁了心要下的手——杀了一个与她毫无直接或间接衝突的人,只因对方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