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别再说了……!”
“不,我要说,”若青锦坚决地摇了摇头,大口喘着气道,“再不说便没机会了……染衣,若不是你来到了我身边,若不是你一直陪着我不离不弃,我早已撑不下去了,到如今油尽灯枯,实乃天命……可我自觉对不起你,对不起许多人……从小我便知道,家里的仆人都是自孩童时便被买了来再割了舌头的……只有你,父亲见你伶俐,我又孤寂,你这才成了唯一特殊的例外……可我看见你时,却并没想到这许多……染衣,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本该与银杏她们一样的,我明明知道却还是要了你,我是个多自私的人,你看清楚了吗?”
月染衣一言不发地流着泪,隻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灵衍默默伫立,一瞥眼看到江灵殊面上也已全是泪水,便环住了她的肩,让她靠着自己。
“说起来,这一方幽谷究竟困住了多少人的一生啊……从很久以前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再到如今……”若青锦喃喃道,“若家的人一代代执迷不悟,害人害己,最终落此下场,着实不冤……好在到我这里,算是最后一个了……”
“那些都与你无关,你听我说,你会好起来的,那么多人里,只有你没做过任何错事,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阿锦……!”月染衣泣不成声地哭喊着,看着心爱的人如一朵柔弱的花儿,在自己怀中慢慢枯萎、凋零。
“阿锦……”若青锦虚弱地笑道,“染衣,我喜欢你这么叫我。可我不想活,也知道自己不会好起来……但你不一样,你身体康健,又还年轻着,大可从此离了这里,去看遍大好河山、万千风景,就当是帮我去看……好不好……呃——!”
“我不要,除了你身边,我哪儿都不想待。”月染衣拚命摇着头,心痛得几乎要晕厥,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无助之时。
“我们……走吧。”灵衍犹自僵立之时,江灵殊面带疲色轻声道。
“嗯……好。”她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榻上紧紧相依的一对苦恋之人,与她手牵着手走了出去。
起初,江灵殊与灵衍心里还有些怒气,可眼下看到二人如此,除了怜悯唏嘘、震惊诧然,便也再无其他情绪可表。
无论她们做过什么,若府里又曾发生过怎样的罪恶与悲剧,说到底,她们终究也只是众多被这幽谷吞噬了一生的可怜人中的两个罢了。
她们就像是一棵紫藤上交缠相绕共生着的两株藤蔓,不管谁离了谁,另一株都会枯萎。
没走几步,自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响彻天际的凄厉悲泣。
江灵殊与灵衍猛然回首,又相望许久,都明白屋内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没过多久,点点火星劈啪声在房中某一处密集地响起。这屋子里多绫罗绸缎,又多灯油烛火,待二人刚刚反应过来时,火势便已无可阻止,转瞬间便窜上了房顶,进而蔓延到每一个角落,最终在风中形成声似夹杂了呜咽与怒吼的熊熊大火。
灵衍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江灵殊随即拉住了她:“这样的大火,救不出来了。”
“是啊……”灵衍自言自语道,“她也不会让人救她的吧。”
在夜色中燃烧着的房屋明亮如斯,如焰火般竭力地绽放着,似要点亮整个山谷。
醉
她们急急收拾了东西走出若府时, 火势已蔓延到了更多的地方,就连谷中石壁上亦是熊熊火光。
“可惜了这么美的地方。”过了石桥之后,灵衍回望着若府, 神色淡淡地说道。
江灵殊轻叹一声:“只是这么美的地方,却是建立在许多人的血肉之上的。”
那一头整个若府都陷于火海之中, 这一边湖心岛上最大的那棵紫藤却成了唯一幸免的存在,依旧在风中静静绽放摇曳, 与其身后的火场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就像是一切的见证者。
“灵殊。”灵衍忽又开口, 似有话要问。
“嗯?”
“你说,生离与死别, 哪一个更痛苦呢?”
江灵殊摇摇头:“我比较不出,亦觉得, 这世上的痛苦大抵都是不能相较的。”
灵衍望向她,眸光比火光更为灼灼:“我们不要生离,也不要死别。”
江灵殊浅笑着握住她的手:“好。”
她们心感沉重酸楚,好在还有彼此,便相互安慰着出了山谷, 隻觉得这一切果真就像一场梦一样——初时恍入仙境, 愉悦自得;中时疑象突生,心内惶惶;末了一场火将一切烧了个干干净净,方至梦醒。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寻到这里……”站在来时爬满藤蔓的石壁前,灵衍自言自语道。
“谁知道呢, 但愿不会有人搅了她们的安眠吧。”
“我总觉得, 是我做错了。”
“哪里错了?”
灵衍深吸一口气:“若我不曾因一点疑虑而寻根究底, 或许不至有此结果,或许, 她们还能一直平平静静地生活……”
江灵殊摇摇头,神情颇为感伤:“怎么能这么说呢……此事固是遗憾,可换一面想想,你若未拆穿,日后便仍有许多路人不断受害……总之,这世上并无可以两全其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