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又低头思忖道:“隻是我在想,若家的人所追寻的究竟是什么呢?若小姐说的话,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要是隻为家族兴旺,有如此家业,尽可住在大的城镇里,岂不更为有益?又何必隐居山谷避世?为了世代的执念而犯下的罪孽,又该是什么……”
灵衍愣了愣,随即缓缓望向了一边:“……我也不明白。”
“还有一事……衍儿。”她们快走出这座山时,江灵殊忽然停下脚步道。
“什么?”
她回首直直瞧着她,看起来似乎很是难过,可声音却依旧温柔。
“以后,别再骗我了,好不好?”
灵衍神色一滞,紧接着觉得五脏六腑都似乎因一直以来积下的内疚突然喷发而痛了起来。
她张了张口,对方已回过头去继续走起路来。
月光洒落,道上落影,那影子与那人虽是成双,却仍显得分外孤寂。
她连忙追了上去拉住她的手,有些慌乱地解释起来,并头一回觉着自己的嘴皮子如此不利索。
“灵殊,你听我说,我,我并非是有意瞒着你的!我暗中调查,一是因为一个人总没两个人那么打眼,二……二是怕你拦着我……”她结结巴巴地说完,自己都觉得如此解释太过牵强。
果然江灵殊这下更带了几分怨气,轻轻挣脱了她的手道:“若是真有这样的疑虑,你与我说一声我岂会不允?还是你觉得,我本就不是你能信任之人……”
“那怎么会?!”灵衍一惊,竖了手便要赌咒发誓,却被对方一掌拍下。
“罢了罢了,”江灵殊满心烦乱地道,“这事就算翻篇了吧,我隻当是自己先前叮嘱太过好了。”
“……”灵衍本就理亏又心虚,看她是真动了气,隻得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边,话都不敢再说一句,她总不能将那其中别的缘故也一并相告。
隻是江灵殊带着气赶路,步子极快,总是有意无意与她拉开些许距离,叫灵衍十分难受——她未用晚饭,又动了手,现在又总要追着前头的人走,早已饥肠辘辘分外疲乏,偏偏与她一样未用晚饭的江灵殊却像是飞升成仙不必食五谷了似的,走得极其精神,速度更是快得几乎就要双足离地。
灵衍时不时望向江灵殊肩上那个装着干粮的包袱,咽了咽唾沫,忽听见腹中叫了一声,着实尴尬不已。好在对方似乎并未听见,仍自顾自地走着,她便在她身后撇了撇嘴,强迫自己不再去看。
可不一会儿,江灵殊忽地抬手向后一丢,隻见一个圆圆的东西飞了过来,灵衍正垂着首无精打采,慌忙去接,那东西落进她怀里,拿起一看,是个白饼子。
她心里一热,咬着饼子跑到她身边:“灵殊,你自己也还没吃东西,不如先找个歇脚的地方坐下休息片刻?”
“我不饿。”江灵殊冷冰冰地说道。
紧接着又补上一句:“没胃口。”
这便分明是意指因为她才没胃口了。
“那,那好……”灵衍讪讪地道,“好在前方看着像是有些房屋,到了地方再歇也不迟。”
走得快总还算是有些好处,——从那座山经过本就已算是抄了近路,再这么疾步一走,不多时便已到了个小镇子前,虽然看上去贫穷荒凉些,但好歹客栈还是有的。
终于进了客房,灵衍刚放下行李,便听江灵殊对门口的小二道:“除了热水,还要上些饭食,隻捡你们的招牌呈上就是,还有,你们这里可有些什么酒?”
那小二将汗巾子往肩上一搭,掰着手指道:“您这可算问到点子上了,咱们这儿就数酒的品类最多了,看您二位都是姑娘家,这‘梨花春’、‘鹅黄酒’、‘小红槽’都相宜些,您可要来上一坛尝尝?”
“坛……”江灵殊面色僵了僵,“罢了,隻将那‘梨花春’来上一壶就好。”
“好嘞,您且宽坐稍等。”
关上门之后,灵衍便坐不住地迎了上去,惊诧道:“灵殊,你怎么要了酒?你……该不会是自己想喝吧?这可不行!你难道忘了自己不能饮酒么?”
江灵殊将肩上包袱向椅子上一抛,板着脸道:“不是自己想喝,难道还是特意为你准备不成?我自然不会忘,但隻怕若不喝些酒,今夜许要难以入眠了。”
虽然她板着脸也是好看的,可这样的神情总让灵衍看了便想笑,却又忍着不敢笑出来。且她知道,追根究底还是因为自己擅自做了决定不曾告诉她,她才会这般生气伤心,所以也无从劝起。
罢了,便是醉了,有我照顾着也无妨。灵衍心道。
半晌,热饭热菜与酒水一同被送了进来,菜式虽不精致,可味道却是一等一的好。尤其是那道小火慢炖的咸肉春笋,汤汁奶白,入口咸润鲜美,又带着竹笋的清香,单吃或是泡饭俱为上品。
灵衍一碗饭已下了肚,正想再盛上一碗,抬眼看见江灵殊用筷子缓缓搛了一片笋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了一番,又缓缓斟了一杯酒仰头饮下,一脸的心碎神伤,如此反覆,半天也未吃下多少饭食,倒是喝了不少杯酒,眼神亦已开始有些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