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你们是救命恩人,也不得不防着些,所以我才不想你们知道,若府只剩了这么几个人。可你——”月染衣盯着灵衍道,“你好奇心太过,若不除去,府里的秘密早晚都会被发现的!所以,所以我才……可你又为何笃定那燕窝羹里一定有毒?”
灵衍平静地答道:“你举止本就已有些太过奇怪,且那羹里的莲子都还未熟至软烂,与你素日的细心周到相比,实在可疑,想是我们来得突然,又知道了你对若小姐说谎,你一时急切慌了神,才会有此疏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月染衣自床边滑坐于地,笑得凄惨而又绝望,却仍不忘紧握着若青锦的一隻手。
灵衍的疑惑至此终于解了大半,只是看样子,月染衣并不像她那样知道若家的真正前身及来处。
又或者,她猜到了一些,却为着若家的颜面不曾说出。
这些她倒也无意问起,毕竟江灵殊还在一旁。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是男是女?”
情烈如火
这个问题问出口时, 灵衍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身子下意识地颤了一颤。
似乎比起先前所问的那些,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才是最致命、最不愿去面对的。
“别再问了!染衣她就是女孩子!”若青锦撑着床榻坐了起来,似是极其愤怒, 原本苍白的面颊因此而涨得通红。
随即而来的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小姐!”月染衣慌乱不已,忙坐上榻让对方靠在自己怀里。
“没事的小姐, ” 她疼惜地贴在她耳畔轻声道,“染衣是罪孽深重之人, 便是说出这些, 也不能减轻半分, 只要您平安无恙,我怎么样都好……”
灵衍心中轻叹一声, 看着眼前情景亦是动容,便也没有出言打搅。
月染衣紧紧搂着若青锦, 低语许久,若青锦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只是面上仍止不住涟涟泪水,犹如决堤。
她替她拭了泪,又抬首面向灵衍与江灵殊:“纵然我说我是女子, 想来你们也一样不会信。可我的确就是女子……只可惜, 错生了身子。”
“男儿身……女儿心……?”灵衍迟疑着试探问道。
月染衣点点头,又摇摇头:“旁人或许还有些缘由,可我自小便不觉得我该是男子,我厌恶过自己, 恨过自己, 亦寻过死……每一天都活得极为痛苦, 可却也不敢向任何人诉说。本以为这辈子就只能这样,活得够了之后, 就找个没人能救的地方了此一生……”
她转头望向若青锦,眸光温柔深情:“直到我遇上了小姐,她待我那样温柔那样好,好到我竟对这个世间有了一丝眷恋,可我本不该有眷恋……”
“于是我便告诉了小姐,我想,若她因此而厌恶我,那我就可以了无牵挂地去了,可她没有,她说无论这副躯壳究竟是什么模样,无论旁人怎么看,在她眼中,我就是和她一样的女子……”
说起这段回忆时,月染衣眸中扑簌落泪,泪混着伤口的血珠一同洒落在月白罗裙上,如太阴表面生出了点点淡红色的花朵。
可这泪水虽显出十二分的心碎,她面上却又分明带着幸福的笑意,垂眸静止的一瞬,美得几乎就像是落入画中的仙人。
“在这个世上,能够理解我的只有小姐一人。”她细细用手为若青锦顺着一头青丝,声音低细,听起来已近似自言自语,“从那时起我便暗暗发誓,无论生死,我都要一直在她身边护着她,为她守着若府,守着这整个谷。”
“虽然我做了许多的恶事……可若认真说起来,初衷也不过只是想与小姐安稳度日罢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极端恶毒了呢?我也记不清了……”她无奈一笑,长长一叹,侧首道,“我知道自己罪孽难消,但愿以命抵命,莫要牵连小姐。”
她说完这话,江灵殊与灵衍尚未来得及表态,若青锦便已几近崩溃地叫喊了起来。
“不,不要!如果你死了,我也不能独活下去!”她在月染衣怀内翻了个身,用尽全力抱紧了对方,边泣边道,“染衣,你不要以为只有你不愿活着。你岂知,我多年前便早已厌了这副只能缠绵病榻的身子!我小心翼翼,对父亲母亲从无顶撞,事事顺从,可我一直打心底里恨着他们!若不是他们……不,若不是整个若家都非要一意孤行,坚持着他们那点儿可笑的执念,做尽罪恶背德之事,我本不该以这畸形之身生在这世上!”
“小姐……”月染衣睁大了泪眼望着眼前看起来疯狂不似往常的女子,一时有些恍惚,更难以明白对方究竟在说些什么,可她也隻犹疑一瞬,便紧紧回抱住了她。
灵衍微微蹙了眉,若青锦突然如此精神又如此竭力,怕是回光返照之势。
“你们知道,这里的紫藤为何长得这么好吗?”若青锦望着江灵殊与灵衍,凄凄一笑,“因为每个死了的若家人,都会被葬在紫藤之下……在他们看来啊,以肉身而哺的紫藤生得越是繁茂美丽,便越预示着若家必然的兴盛,呵,可真是一群疯子,是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什么谷中幽境,不过是一个徒有其表的乱葬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