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确也是实话,隻不过略夸张了些许而已。
“是吗……”萧玉琴垂眸轻叹,“二师姐可千万要养好身子,如今大师姐忽地就去了凌霄派,一年后才能归来,咱们可都等着二师姐早日康復,好向你请教武艺呢。”
她顿了顿又道:“隻是奇怪得很,大师姐与二师姐素来形影不离,本该多留几日才是,为何却走得如此匆忙呢……?”
灵衍抬起头望向她,眸光冰冷,唇边却有一丝笑意。
“你想说什么?”
沈流烟已觉慌乱,低了头不敢看她,萧玉琴却面露讶异之色,不解道:“想说什么?哦,我隻是好奇,除却拜仙人为师外,还有什么要紧的大事让大师姐不得不早早离开?毕竟身为同门,大师姐素日又对我们极好,关心下也是应当的。”
灵衍心内服气,不怒反笑,一字一顿道:“若师妹果真如此关心,自可飞鸽传书相问,想来师姐定会十分感动,泪洒信笺。”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竟将对江灵殊的埋怨与讥讽也夹入了话里,心中又悔又烦,好在那两人并不知晓江灵殊留信给她的事。
“是啊,还有飞鸽传书呢,”萧玉琴欣喜道,“还是二师姐聪明,我怎么就给忘了?那我与表姐这便回去,好好想想该与大师姐说些什么话儿,二师姐可千万得好好养病,多多保重才是。”
灵衍连话都懒得再说,隻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二人离去。
在她俩转身的瞬间,她便敛了笑容,心中自是暗恨。
想来这萧玉琴大概也知道自己早已将她看了个透彻,所以特地挑了这么个“好”时候前来给她添堵,偏偏言语和神情又都恰到好处挑不出错来,叫人连个发作的机会都没有。
她虽深深厌恶,却也实在佩服。
灵衍向后倚下去,长吁一口气。
她本就厌烦了与这样的人虚与委蛇,之前不过因江灵殊的缘故不得不与其打交道,现在江灵殊不在,以后倒是可以尽量想法子避开。
这一年,她到底是要一个人走过了。
先前的怨愤在此刻降下几分,不舍和眷念随即席卷而上。
原本以为,梦醒之后便能见到心念之人,可自己祈盼相会的念头,又何尝不是一场梦呢?
梦醒,梦醒。
落雨
隻一日相隔, 江灵殊便再次下山上山,疲惫之余,心境自然也是大不相同。她独自一人, 本就已是心事重重。加上今日天色阴沉,郁景更增愁绪, 一路垂首无精打采,只是麻木向前行进。虽然二上仙山的路上全无迷阵或其他阻碍, 好似已认可了她的身份一般, 却也无法让她就此高兴起来。
江灵殊走着走着, 隻觉得林中越来越暗,风亦一阵凉过一阵。心里已在犯着嘀咕, 抬起头从树木缝隙中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冷不防一滴冰冷的液体落入眼中, 紧接着密密急雨便忽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儿劈头盖脸砸下来,连树木也抵挡不住这雨势。
冬末初春的雨最是寒凉,又下得不小,江灵殊在这林子里也找不到什么避雨之处,不一会儿身上便已浸得冰凉透骨, 耳畔隻闻雨声如珠玉般倾落盘中。
她开始时还将手抬起, 以衣袖遮着头顶疾步奔跑,后来见这雨越下越大,遮也无用,索性放下胳膊, 像先前那样不急不缓地走起来, 仍由磅礴大雨将自己淋了个透。
“呵, ”江灵殊抹了把面上的雨水,“一整个冬天都没下雨, 偏这时候下了,可是老天故意与我为难。”心中也埋怨自己,什么都带了,却唯独没想到带伞。
风霞殿内,灵衍捧着热姜汤,听着窗外雨声,看着阿夏因屋中实在太暗而点起一盏盏灯,隻觉对方眉心深锁,似有隐忧。
“看你这样,可是出什么事了?”
“啊?”阿夏本在想些事情,忽地回过神来,手中点灯的蜡烛晃了一晃,落下一滴烛。
她吃痛摇了摇头:“没,没事。”
灵衍轻叹一声:“你平时一向爽利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唉,”阿夏搁了蜡烛,走到窗边,“先前少宫主离开时,仿佛没有带伞。”
灵衍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望向窗子,又垂了眼眸,咬唇在心里哼了一声。
——笨蛋,平时那么面面俱到的一个人,连这种小事上都做不妥当,活该你淋雨。
不对,谁让你走得这么急!
若她瞧见江灵殊此时的样子,定然不忍再责怪——对方此时正紧紧握着雪练,双手将行囊抱在胸前,只怕被大雨衝散。发丝紧贴着后背与两颊,鞋袜与衣摆皆已被湿泥浸染,垂着头一步步走在暗不见光的林中,整个人隻可用“狼狈”一词来形容。
她素来要强,一向坚忍,可到底也只是一个刚过了十五岁生辰的女孩儿。如今诸多痛楚烦忧积压于心,又逢此大雨落得如此窘迫,憋了一路的泪终于再也忍不住,雨水混合着泪水在面上滑落,身旁又无人安慰,实在凄楚可怜。
虽然沉浸在伤心和莫名的委屈之中,江灵殊还是第一时间从嘈杂雨声中听到了自正前方而来的匆匆不乏声,不由眉头一紧,单手将剑鞘推开了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