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远默默咽回了晦涩,装得毫无异常地道:“对。”
确实被猜对了。
她亲生父亲确实姓段,也确确实实思恋她名字里带远的母亲。
她父母死的时候,她还太小,唯一记得的就是名字,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她需要花一点时间才能记起她父亲母亲的原名。
闻遥想想觉着浪漫,便又跟段思远叨叨起来:“其实我名字的来源跟你差不多,我不是叫闻遥嘛,因为我爸姓闻,我妈姓姚,本来用那个姚的,但是奶奶觉得他们给我取的名字实在是太敷衍了,两个姓氏摆一块儿,一点儿也不秀气,揪着我爸耳朵让给我改名,后来就改成了‘遥远’的‘遥’。”
看上去…好听多了。
“可是…”闻遥瘪瘪嘴,“遥远的意思一点都不美好。”
她的人生好像遂了这个字。
她爸妈总在很遥远的地方。
比如合则,比如平川,比如莫东。
又或者是最接近星星的地方,比如邬都山、平齐山脉。
闻白帆和姚朦是大学同学,怀揣着同样一份热爱,寄情于野外勘探事业。
闻遥从小见他们的次数就不多,几乎要记不起年幼时的几面,印象最深的居然还是葬礼上那一面,她妈妈风尘仆仆,抱住小闻遥的时候,衣服上有泥土和太阳的味道。
工作需要收尾,闻白帆便隻好暂留基地,待工作交接完毕,才得以回恆梧,却也只有在墓碑前磕三个头的机会了。
闻遥想到了点什么,幽幽叹口气,脸侧贴着段思远乌顺的发,发间有洗发液的味道,若不是凑太近了,一点儿都闻不出来。
如她这个人一样清淡。
段思远默默听着,脚下步履不乱,手有点酸、也没松开,听她忽而气馁下来的声音,像无措的猫,连耳朵都要耷拉。
想揉揉。
闻遥本人却没啥意识,她这人难过得快、高兴得也快,思维情绪偶尔像脱缰的野马,稍一不注意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情绪就随之波动。
如此刻,闻遥眨了眨眼睛,目光从段思远安静沉默的半星侧脸上挪开,看地上路灯照下的投影,影子画面和谐,靠近缩短、远离拉长,忽然脑海里蹿过什么,“诶诶”惊喜了几声,才发现:“我们之间连起来,是‘遥远’欸!”
恰好她是这个“遥”,段思远又是这个“远”。
不是同音词。
段思远敛眸无奈应她:“对。”
她早发现了。
她早就把她们两个人的名字连起来,翻来覆去很多遍了。
只有闻遥傻乎乎,还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月半梢淡了,夜幕上一点点碎星。
闻遥才恍然大悟似的,又有点难过:“好像…快要八月份了。”
八月份…前几天…是白书研走的日子。
段思远听出她的失落和忧愁,下意识想起墙角独自掉泪的小女孩,一阵难过。
小段路走得慢悠悠,却也很快到了在寝室大楼前。
闻遥又从那样彷徨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戳戳她:“你放我下来。”
“嗯?”
闻遥说:“让我身体力行…跟宿管阿姨证明一下,我有回寝室疗养生息的必要!”
她看上去好像很有信心,实际上并没有。
今天当班的宿管阿姨是短短卷发的那个…凶巴巴的女人。
闻遥自幼极少别人凶过,尤其是父母都那么忙,除了怒其不争的老师,第一次被这个宿管阿姨凶的时候,愣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
闻遥盯着宿管阿姨凶红凶红、也不停的嘴唇,愣愣的。
她想,她在凶我?只是因为被子迭得不整齐?!
闻遥当时就想炸回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憋住了,就像在凶巴巴的数学老师面前一样。
可能是心里…作为一个学生的自我约束感在拉扯。
段思远听话放她下来了,松开的手酸疼的厉害,她没甩甩手,反而面向平静,低调地蜷了蜷手指。
闻遥看她额头津津汗意,问说:“我重吗?”
虽然她这么问,段思远却绝对不能说重,因为…重这种东西,女孩子自己说就完全没问题,别人说就…
要被她揍!
段思远好像知道闻遥想什么,又确确实实觉得闻遥不重。
她说:“你不重。”
轻乎乎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已。
闻遥才笑了。
校园里下课铃声响,安静一瞬间被喧闹打破,整个校园升腾起热闹的生气,在夜色中。
闻遥才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段思远:“你…是请了假,还是翘了晚自修出来的?”
段思远一愣,下意识想说谎骗骗她,偏偏这姑娘眼神又直又黑,就那样看着人给她答案,好像说什么都相信似的…纯粹得叫人不好欺骗。
段思远歇了骗她的心思,附在她耳边悄悄说:“没有请假,翘了晚自修出来的。”
闻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