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川的神明啊,这里有命看着取吧,请祝我一臂之力,带她回家。
烟气袅袅,从陈洛清头顶不断腾起转瞬消散于风中。她望定远处残阳如血,轻声说道:“皇室公主陈洛清,有请三大王!”
生命,对于陈洛清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切的基础。
这不是因为求生本能,是真的来自她的基本理智。正如她雨夜劝解张爱野。“活着才有可能。”是她的真心认知。
活着,才有可能逃离身处的牢笼,才有可能实现她母亲去世前对她能自由生活的期许,才有可能体会到她渴望的所有有趣事物。
这么宝贵的东西,无论你是天子还是奴隶,都是一生一次,失不復得。而此刻卢瑛正在失去。逼得白事班主陈知情祭出自己皇室血脉。
登鼓舞旗,血凤绕天,三公主以寿命做燃香,望能踏入神迹,正告神明。
生命诚可贵,她愿拿自己的与卢瑛分享。
半刻,一刻,一个时辰……天渐渐黑起,陈洛清额头汗珠里夕阳映成了月光。接阳请神舞跳到一个时辰,已到她之前试过的极限。可家里的救命的烛光还没有暗下,头顶的香才燃一半,她不敢停下。心里还有执念,身体疲倦,才能让她不胡思乱想,她不想停下。
如果卢瑛能不死就好了……如果能不死,她就能再钻到卢瑛怀里熟睡,一晚晚做着没有惊惶的美梦。如果能不死,她就能和卢瑛去到天南地北,东到大咸海,西到岐山,做两隻不由别人决定命运的飞鸟。如果能不死……她就去问问卢瑛,想去吃什么想去看什么最喜欢什么……
汗水滑进眼里,把眸中月亮浸得越来越模糊。四肢的酸痛蔓延上脖颈,让她继续跳步舞旗已是竭力,回望不了。文长安和熊花糕怕有琴大夫有吩咐,都守去屋外。陈洛清周围寂静,耳边只有风声旗声,呼呼作响,声声述说她现在唯一的心愿。
你答应了我要比我晚死,江湖侠女,千金一诺,不能骗我的。
时间流逝,卢瑛的命必然在此刻游移,只是陈洛清不知是在远去还是在回家。她隻觉得风声越来越弱,血凤越飞越慢,月亮越来越淡……
哗!
香将燃尽时,陈洛清终于再无力气,连人带旗栽倒在鼓上。耳外好像有文长安焦急的嘶叫,但她已无力听清。
“知情!香要燃尽了!快起来送神!否则你要完蛋的!”
文长安本和熊花糕守在家里,有琴独一直没有开门出来,又估摸着距陈洛清请神快到两个时辰了。她放心不下陈洛清,跑过来看她。结果还没跑到鼓下,她就眼睁睁看到陈洛清瘫倒,再爬不起来。
“知情!知情!”文长安边跑边嚎,见陈洛清毫无反应,知她必定是脱力,一时动不了了。“糟了糟了糟了!”文长安是土生土长的永安人,熟知永安的传说,请神不送,肉身会承受不住的!她急中生智,扭头就奔向她们种菜的小田,扛起田埂上那把椅子就跑了回来。
“知情,别怕!我来帮你送神!”
她踩着椅子爬上鼓,慌乱地把陈洛清抱在怀里,看清了眨眼就要燃尽的三炷香。“知情,稍微用点力!我抱不动你!”彻底瘫软的人是那样重,文长安不是习武之人,此时要把陈洛清抱起真的是为难。“嗨呀!”情况紧急,她浑身爆力,好歹把陈洛清抱起架在怀里,抓住肩膀手臂,勉强带着她跳完几步送神舞,替她朝天大喊。
“陈……陈知情,恭送三大王!好了,妈耶太沉了……”
这一折腾,文长安也力竭,抱着陈洛清一起躺倒在鼓。香灰落尽最后一抖,完全熄灭。文长安庆幸自己赶上了,顺手把香根从陈洛清发辫里拔掉,丢到鼓下。
“你也太乱来了……”
“知情,长安!呼……咳咳咳!”文长安话没说完,就听得熊花糕的嘶喊。她隻觉得怀里快要晕厥的陈洛清猛然手脚弹动一下,忽然意识到熊花糕带来的将是什么。文长安用力翻身,趴在鼓上,急切地望向熊花糕。
熊花糕几乎是连滚带跑着奔向她们,跑得太急咳得实在猛烈,隻得远远蹲着,双手拢住嘴巴大喊道:“有琴大夫出来了!她说瑛姐暂时脱离危险了!咳……知情,你听到了吗!瑛姐命保住了!”
“啊!妈呀!”文长安一把扯过陈洛清,抓住她的肩膀摇动,欣喜若狂:“瑛姐活过来了!我就说她肯定能挺过来的……呜……知情……你……”文长安如释重负,开心到呜咽。她金豆子银豆子还没滚下眼眶,却看陈洛清已满脸泪水,泣不成声。
这回倒是听清了。
死里逃生的小火卢子虚弱睁开眼时,晨光正好洒进屋里。
“啊……呼……啥味啊……”
“啥味?救你的味!”有琴独坐在桌边细细清理刀和针,带血的纱布条条卷卷堆在她手边,等会一起要烧掉。屋里是浓厚的清灵草气味,熏在她眼中,透出通宵精神极度集中后的疲倦。
卢瑛吃力地收下巴,看见自己露出被子的胸口赤_裸,包扎了纱布,正泛着强烈的疼痛。
“疼……”她正想抬手去摸,被人一把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