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韧的细绳一圈圈缠绕雪白的双腕,手帕折成整齐的布条蒙住双眼。陈洛清为了成全卢瑛被误解的心愿,心甘情愿束手就擒被绑在床头。落日马上进山,屋内急速地暗了下来。随着阳光的谢幕,倦鸟归巢,虫鸣暂熄,屋外的嘈杂像是被夕阳一并带走,连风声都在适时收停。
一片宁静,心跳就震耳欲聋。
卢瑛想遮住耳朵,可刚要抬手就反应过来,堵上耳朵是挡不住心跳的。就在她昏沉的关头,那种已经有点熟悉的拧痛又突袭在心与胸之间。这次痛感没有转眼消失,而是变成沉重的焦躁感压在胸口,让她觉得恶心。卢瑛想逃出去吐一吐,可是陈洛清都已经绑好待杀了,是不是该给人家一个痛快?
卢瑛总算不再逃避,决心一鼓作气给陈洛清也给她自己一个了结。
夜幕前最后一点余晖,勾勒在陈洛清起伏的胸膛上。在黑暗降临之前,她早已看不见卢瑛的脸。双手被束缚,双眼被蒙。这种行动被限制,感官被剥夺的体验,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引起了身体本能的不安和强烈刺激。将要感受的未知触感以对卢瑛的期待为前提,让她非常兴奋。此刻她沉默地等待,在忍耐中积攒极度快乐之前的情绪。
今晚对她来说,就是新婚之夜。
陈洛清不是特别讲究仪式的人,在虚礼和实用中她更偏向于本质事实。所以在她看来,与心爱之人的重要夜晚只要感情达到了,也可以这样朴实无华。不过,现在也不算朴实无华了。
紧张,刺激,心跳。
卢瑛猛然发现,她听到的轰隆轰隆不光是自己的心跳,还有陈洛清的。这不奇怪,陈洛清的心跳她已经在过去几十个夜晚听过无数遍,总是那么强劲,充满活力。此时她油然而生出强烈渴望,想趴下身去,再听一次。太阳彻底落山,月亮还没来得及爬上树梢,屋内陷入短暂的黑暗。暗处好下手,任何一个心有杀意的人都会觉得现在是好时机。能不看见被杀之人毙命那刻惊诧的痛苦和奔涌而出的红腻血液。
可惜卢瑛偏偏不合时宜地眼尖,在失去光亮前,已经把陈洛清的样子看得太过真切。
就像含羞待放的花朵……
花朵在脑海中瞬间篆刻,留下深深的印迹,卢瑛刹那衝动,几乎忍不住抱上去亲吻那鲜艳欲滴的花瓣,细嗅以情与欲磨碾交融的芬芳。她狠狠咬唇。血珠从牙尖下渗出,压製住她身体的情不自禁。
要杀就杀,心怀歹意还去碰她,那是侮辱。士可杀不可辱,何况是金枝玉叶。卢瑛深吸一口气,不再拖延无休止的煎熬。她挪身靠近陈洛清,跪坐在她身体两侧,准备下手。可是刚刚才想定的不碰人家的决心在两个身体互相靠近时又即刻动摇。手不由自主地垂下,抚摸在陈洛清脸颊。
“卢瑛……”
陈洛清呢喃,像清水一样清澈柔滑。她终于等来爱人的触碰,在紧张兴奋中蓄积的情感找到了宣泄的缝隙,克制又真诚地表达。
可卢瑛没有回应。她揪着心疼躲开了陈洛清找寻她手的亲吻,双手下移,松松握住了颈脖。
掌心下就是咽喉,卢瑛能清晰感觉到陈洛清喉头的微颤。
是感觉出杀气吗?是猛然醒悟开始绝望吗?
卢瑛瞪大眼睛,在黑暗中紧紧盯着自己虚握的手掌,汗水沁出髮根。
只要现在用力收紧双手,陈洛清的心臟眨眼就不会再跳动了。最难的一关就过了,也算不违前誓……
“哈,痒……”
卢瑛愣住,汗水刹那变冷汗。她不明白为什么陈洛清不害怕,她不清楚顷刻就要死的人正在期待即将要扑来的幸福……
她不知道,其实根本就没有杀气。
卢瑛双手不敢离开,抬肩用衣服抹掉流进眼里的冷汗。
下手,下手!
她催促自己赶快了结一切。这是多么容易的事啊!陈洛清毫无防备,无从挣扎,只要手上用力就可以立马杀死她!
可是,可是……又怎么下得了手!
卢瑛搜变全身也找不到掐掌的力气,颓然垂头。她曾以为她愿意生死效忠的那个人是国家的希望,是远川未来的凤凰,所以她愿意千里刺杀来成全主公的理想。可当她越了解陈洛清,这种想法就越动摇。这位看得见摸得着的三公主,是不是也是羽翼还未丰满的凤雏,总有一天会展翅翱翔在岐山之上?
月亮悠然登上天际。月光交替夕阳从窗口洒在床上,流淌在陈洛清鼻梁嘴唇上。晚风起,温软地揉搓树叶冬草。月色风声恰好,不管卢瑛愿意不愿意,都往她心里强揉进宁静安谧。这是她这几天久违了的安定。好像这样的夜晚,有陈洛清在,家就在。在自己家里,这种安心是情不自禁,不是自欺欺人可以倒转的。
一百天太少。朝夕之间,想和陈洛清过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日子。想陪她顺流而下,看过千里万里。想与她一起历尽辛苦登上连天大山,手摘星辰。想和她一起,去她想去的地方。想陪在她身边,过她想过的日子……
卢瑛双手僵持不动,眼中波光迭起,已经看不清月色中陈洛清的脸庞。
她喜欢的,我也喜欢。她追求的,我也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