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
身后卢瑛声音响起,简短又清晰。陈洛清不知道低头要干什么,只顾乖乖低头,把后颈毫无防备地露给卢瑛。
干爽的手巾摸上后颈,把髮根上早已经冷掉的汗擦干。
“这么多汗,不擦掉要着凉的。”
熊花糕与文长安在桌对面坐着,歉疚和感激本就挤在嘴边不知如何表达,现在亲眼看到陈洛清为了救文长安累到汗流浃背,可想而知赌局的激烈艰难程度。她终是忍不住向卢陈含泪郑重道谢:“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们才能报答万一……”
陈洛清抬起头,正想说话。卢瑛的手巾翻了个面盖上脸来,这一通擦。
“嗯……嗯……好了……”待陈洛清能再次流畅说话时,脸都被擦得微红。她从怀里摸出那两张赌契和自己的宝贝火折子,用火折子压住赌契,一齐推给垂着头的文长安。
“要想感谢我们,就把这两张纸烧了。”
火折子由寒风相助,用愧悔一把吹旺,文长安苍白的脸庞总算被火光映得有些血色。四人眼见着两张赌契化为灰烬,或轻或重地都舒了口气。
“今晚的事就算翻篇了。以后不要再碰赌……最好九街都不要再去。”
“绝不会了!”文长安咬着牙下决心,用力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跳出来。“说谎烂舌头!我就跟着你们干,再不去九街!”
卢瑛见老板娘在往每个大碗里捞面,便从桌上筷子筒里抽四双筷子分给大家,笑道:“我们也是走了狗屎运才把你赢出来。老天给一次重来的机会要珍惜。也不用再说感谢啥的,咱四个互相帮衬,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陈洛清也笑着添把温暖的柴火:“快把火折子还我!”
话说到暖心处,面也热气腾腾地上了桌。她们四个是面摊今天头一笔生意,配菜新鲜得滴水。青葱切成小段铺在碗底,和酱料辣油花生碎一起被滚热的骨汤浇泡,烫出绝美的香气。陈洛清馋得快要口水洒桌了,赶紧抓筷子低头准备下手。
“诶?”不知被什么引起的好奇心突然遏製了她的食欲,让她不由得看向其他人的碗。“咦!”
“怎了?咦唔啊的……”
“荽菜是这么整根铺在面上?不是一般要切碎了吃……”话音还没落,她就看见熊花糕和文长安夹起面上那三四根长长的荽菜,直接塞进张大的嘴里。
卢瑛道:“我是第一次见这么吃。”
“我们永安都是这么吃的,你们老家不是吗?荽菜整根吃香啊。吃麵前要先吃完荽菜,开胃开嗓。”
“哦!有意思。”陈洛清来永安后,是第一次在摊子上吃麵。见卢瑛有同样的好奇,她确定了不是因为公主府做面精细要把荽菜切碎,而是永安才有这种整根先吃的独特吃法。她决定入乡随俗,把自己碗里切掉了根须就放上来的三条长荽菜卷在筷子上放进嘴里。
“怎么样?”
“唔……直接整根吃有点呛……”
既然听她说有点呛,卢瑛就不尝试了,用筷尖把荽菜压进面汤里打算泡软了再和面条一起吃:“可能只有永安这么吃吧,我们老家也是切碎了吃。会铺在面上,自己拌在面里一起吃,不会先把荽菜吃光。”
“卢瑛姐老家是哪的?”经这么一折腾,四个人都不自觉得亲近许多。以前不会打听的隐私现在也有了了解的兴趣和发问的契机。不光是文熊想知道,就连陈洛清都停下大口吸溜面的筷子,看向卢瑛。
日子过到现在,都没有问过她是哪里人。
“这还有点难说……”卢瑛努力把嘴里的面嚼了咽下,对她们说道:“我祖籍是太乡,但我没有去过。我小的时候全家搬去了闻城。我说的老家,就是说闻城,毕竟我是那里长大,应该算是闻城人。”
熊花糕听了又向往不已:“从小就游历四方,卢瑛姐真是侠客本色!”
“嗨,那时候我才多大啊。还不是我爷爷说去哪我就得跟着去哪。”
“知情,我记得你是章洲人……”文长安听熊花糕说过陈洛清的来历,略带犹豫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在她看来,卢陈二人不像是血缘姐妹。
“俺是啊。”本聚精会神听卢瑛说家事的陈洛清接住文长安的提问,登时明白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讲得对,俺是章洲宁啊。咳……我们是江湖姐妹,缘份天定。”
“江湖……缘份……”熊花糕听到自己喜欢的词,顿时收心,高兴地认真吃麵。
“我们吃完面,陪卢瑛看完腿。今天回去都好好睡觉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商量,看怎么把我们的班子支起来。”
“嗯!”
卢瑛陪着微笑,心里把自己摘了出去,但没说出口扫大家的兴。真不是不想和陈洛清一起干事业,实在是这事业她干起来害怕……
四个人狼吞虎咽地吃完面,天才蒙蒙亮,打更巡夜的下了工,最早一批谋生活的人出了门,面摊很快热闹起来。陈洛清曾打工的那家医馆没有这么早开门,四人坐在医馆门口的石阶上等郎中来。清晨时分,通宵未眠,这个时候困意最浓。文长安依偎石墙,熊花糕依偎她,都闭目打盹。卢瑛坐正,拐杖横放在右腿上,挑起左腿悬空。陈洛清歪脑袋枕着她的右肩,实在熬不过困顿疲倦,几乎沾肩头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