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唇就要相碰时,忽有不识趣的人声从前殿传来,撕开这美好晨光。
“殿下,霍大人求见。”
“不见,今天晌午之前,我一概不见。”陈洛川一心只有近在咫尺的唇,谁也不想见,话入了耳朵可没进心。
“可是……”
侍从的为难终于把陈洛川唤醒了些。她心中隐约觉得不妙,要确认是谁一大早来扰人清梦。“谁来拜见?”
“霍澄霍大人。”
“哎呀!这老太太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更衣!”陈洛川这下没心思下嘴了,直从床上弹起,吆喝侍女们更衣。
也不知道这位霍大人是何许人也。让陈洛川睡不成懒觉也不生气,还速速更衣不敢让她久等。转眼间,大公主殿下就发冠整齐,衣袍周正地站到来者跟前了。
霍澄见陈洛川出来,正要行礼。一向举止高傲的陈洛川竟抢先向她躬身。
“老师。”
“殿下。”霍澄忙扶起陈洛川,彼此行礼,被敬客座。她约莫五十有余,衣袍淡雅质地极为精细又不显奢华,发鬓规整,有缕缕白发,脸型微胖,眉眼端庄祥和,神情中似乎对她的公主学生略有薄嗔。但她隐忍不发,开口还是柔声细语。
“殿下才起吗?若误了晨昏定省,又是好大一口实。陆惜昨晚宿卫寝殿?也不知道提醒您……”
“老师用过早膳吗?不如和我一起吃?”陈洛川岔开话题唤人上好茶,招待自己的老师。
“殿下。”
“老师放心……不会误的。父皇这一年来沉迷澈妃,不愿我们太早请安。早膳过后我就去。”
侍从捧盏而上,茶香四溢,但霍澄心思不在品茶上。
“殿下昨日宴请诸将过姊姜节吗?”
“是。”陈洛川如实点头道:“昨日牛骨甚好。出锅第一碗我就派人给您送去了。老师吃了吗?”
“殿下!”霍澄慈祥的圆脸皱起,字音加重拖长,倾泻出大把的无奈:“陛下不喜欢皇女结交大臣。越是节庆,殿下越该避嫌。”
“结交?她们都是我的下属何谈结交?”
“二殿下也有下属,她就谢绝了所有拜见,没请一个官员,只和春涧宫的属官亲随过了节。”
听闻此言,陈洛川眼神渐暗,默然不语。
“殿下,圣意自古难测,世事更在人为。您实在不必消沉。”霍澄出自望族霍氏。陈洛川自幼由她教导读书,君臣关系非一般。她的心事,霍澄自然能窥之一二。“我有疑问不解许久,今日就当我多嘴……请教殿下。当年皇上想为您订婚,您究竟为何推脱啊?”
陈洛川低头看向拇指上的蓝天扳指,曲食指抚摸天上白云,抬首对霍澄道:“我就是这样的性子,除了天地君父,永不能屈于人下。要我夫为妻纲,我做不到。何况,我一点也不能忍受父皇想选的驸马。”
“殿下大婚,驸马就是尚公主,何谈夫为妻纲。若公主即位,驸马晋亲王,更是君为臣纲。至于心意喜好……二殿下不久前就欣然接受了陛下挑选的亲事,明年订婚。我看她也未必有多喜欢驸马。殿下,您要明白……生育对于女皇来说有着多大的风险。如果早早有儿女,陛下必会多加考虑。”远川国君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远川国传位法理,有儿立儿,无儿立女。皇储自然在陈洛川、陈洛瑜、陈洛清三人中产生。而陈洛清无功无宠,加上生死未卜,已可划去。一个皇位,却有各有所长的两位公主。陈洛川有功,陈洛瑜有宠,而高高在上坐于皇椅的那位,迟迟不肯立储。
“如今三殿下下落不明,极有可能已经遇难。孟城之事,皇上似乎就此打住。也算天助殿下。”霍澄不知长陵山阴谋,隻道真是天降山洪助陈洛川。“只是隐约有谣言,说三殿下并非死于山洪,而是另遭毒手。此类谣言影射殿下杀妹,用心恶毒阴狠,殿下不可不防。”
茶盏在陈洛川手中捏紧,琥珀般的茶面泛开一圈涟漪。孟城,边境上的大城,有盐池铁矿,乃陈洛川根本之地。当年她率兵抗击西戎,几场血战之后,朝廷竟无力再给前线补给。粮饷、辎重,甚至兵员,陈洛川只能从孟城艰难自筹。之前战时,朝廷默许她在孟城冶铁,炼盐,如同自治封权。如今战事平息不久,朝廷上就有人跳出来弹劾孟城官员贪污。陈洛瑜就势要做成大案,还以公正为由,力主以前从没过问过政事的三公主陈洛清去查案。这一切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
“谣言就是谣言。”陈洛川冷笑道:“真相终将大白,谣言反证我心。我有何惧?”
真是欣然订婚陈洛瑜,襟怀坦荡陈洛川。
“殿下心里有数就好。”霍澄知陈洛川虽心高气傲,有时任性而为,但绝不是暴戾昏庸之人。话既然点到,她也安心不少,起身告辞,将走到殿门时忽然又回头一笑:“牛骨汤炖的不错,下次可以再多来点葱花。”
“行。”陈洛川终于微笑起来,向老师保证:“明年给您多放姜末。”
霍澄走远,陈洛川才端起凉了的茶杯大口喝着。一杯开嗓茶还没喝完,侍从又上前来通报。这次是奉她命前来的亲信。
“禀主公,孟城事已经处理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