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浩的另一个改变是,开始频繁出门,有时是上午,我要出门时会巧遇他也正往外走,要知道那可是清晨七点钟,外头温度徘徊在零度;有时候是晚上,听他在厨房捣鼓一阵後,匆忙出门。观察他的洗衣篮,我合理怀疑他应该是上健身房。
他的t型看起来偏瘦,并没有减肥的需要,但衣服底下长怎样,我当然没看过,或许他也跟时下小男生一样,想要练出几块肌什麽的,我依旧不太管他少爷的事,说起来,他生活习惯的改变对我来说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用再忍受他不时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咒骂,打游戏就跟开车一样,很难守住文明人士的底线,脾气暴走脏话连篇在所难免。
我依然周末固定上美术馆,将巴黎几个大美术馆逛了一圈後,我开始专攻各区的小美术馆,有时只是某个名人的故居,从建筑、装饰、家具、甚至现场文物的陈列与导览方式,我都能自得其乐,有所启发。
某个周六,我打开房门,打算二访一个离家不太远的美术馆,与童浩不期而遇,我们互相点个头,同时朝外走,天气虽然寒冷,但yan光很美好,我打算慢慢走到河对岸的美术馆,没想到他的路线跟我一样,走了两个街口,他始终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冬yan是纸老虎,看起来灿烂但却不炙热,两旁光枯的行道树,他瘦削的身影在地上被拉得长长的,看起来有种氛围美,我忍不住用眼睛纪录眼前的景象,就像我惯常纪录巴黎街头行人身影一样。
没想到他突然转身,与我专注的眼神对视。
他倒着走,脸上带着笑:「偷看我?」
我还没从画面的沈思醒神,一时不知道怎麽回应。
「我最近有没有变帅?」
万年不改的痞劲,我摇头:「没感觉。」
他改变行进方向,向我走来:「那g嘛跟着我?」
「我没跟你,只是同方向。」
「哈,真的吗?要去哪?」彷佛需要验证我的说词一样,穷追猛打。
我跟他说美术馆的名字,他掏出手机查了下路线,表情更怀疑:「这麽远?你打算用走的?」
我耸肩:「散散步也很好。」
「散——步——?」他拉长语调,「零下一度,随时会下雪的天?」
听他这麽一说,我眼睛都亮了:「下雪?巴黎会下雪吗?」
「不常下,但有这可能。」
我加快脚步超过他,没想到他竟跟了上来,走了几个路口,他始终跟在一旁,我憋着气问他:「你这是做什麽?也是同方向吗?」
「没什麽事,跟你去看看。」
也不知道他一开始出门到底是g嘛?
我没理他,美术馆又不是我开的,ai去就去,ga0不好还能增进一下我这不学无术室友的素养,省得我跟他说话都得刻意降低水准,挑简单粗暴的说。
说是散步,其实他也并不只是散步,边走边玩手机游戏,弄得我神经紧张,还得帮他看路。
「你这游戏走路也能玩?」
可能是我难得对他从事的事有兴趣,他解释:「没在玩,在打造武器。」
「打造武器?」
「对啊,为了收集齐这些材料可花了我不少时间,好不容易齐了,就剩下花时间造武器了,不难,只是有点烦,所以出门溜躂溜躂。」
这算时间管理大师了,我怀疑室友可能是虚拟世界的成功人士。
可惜我对游戏的兴趣仅止如此,nft、ai在数位艺术领域都有不少的创作者,以前去逛双年展,也确实看过些有趣的作品,只是这不是我的领域,既然决定放弃创作,我尽量管制自己的兴趣,尽量说服自己,就这麽当个麻瓜,也挺好的。
我要去的美术馆是位於八区的贾克马安德烈,曾经是十九世纪一对银行家夫妇的宅邸,这对夫妇热衷艺术品收藏,传了几代,收藏渐丰,尤其以威尼斯文艺复兴作品闻名。一开始我被建筑x1引,住在奥斯曼建筑里,但一般私宅毕竟只能看到一小部分的风采,走入贾克马安德烈这栋保存良好的豪宅,几乎可以看到十九世纪巴黎上流生活真实样貌。收藏品的jg彩是意外收获,我今天是为了威尼斯文艺复兴大师贝里尼的特展回去的,学习艺术的过程,多偏重在发生在佛罗l斯的文艺复兴,不常有机会见识重彩浓墨的威尼斯风格,事实上,我对文宣没理解错的话,这也是贝里尼在法国的首次个展。
光想到这点我就心生向往。
瞥了眼沈浸在打造武器的童浩,这小子还不知道自己要看的展有多伟大,反正他ga0不好连门都进不去,上回去人cha0汹涌,我差点买不到票,这回先上网预约好了才去。话说回来,人家都说了是出门溜躂,只要能打游戏,看不看得到贝里尼什麽的,应该也无所谓吧?
果然,美术馆门口人cha0汹涌,我虽然有票,但为了善尽美学教育义务,跟着童浩去排购票,心想若这点小牺牲能够让这个宅男看一场正经展览,我也算功德圆满了,阿弥陀佛。
不知道发生什麽事,排在我们前方的一群人,与警卫起了冲突,这麽多人愿意周六一大早在这里排队看展,在国内也算奇闻了,竟然还因为无法入场而不满?
「他们怎麽回事?」
对周围环境漠不关心的童浩,略抬眉眼,淡淡说:「人太多,要做团t预约才能进场。」
看样子这家伙在法国三年多,果然不只是来混的,我问得更仔细:「他们有几个人?」
「二十几个吧。」
我数了数,这麽一来我们前面的所有人都属於一个团t,他们若进去了,童浩这个临时起意的观众,可能就没票了,我的美学教育也就必然锻羽而归了。这麽一想,我的胜负心开始起了,推推童浩:「你说说话吧,叫警卫让我们先过?」
一机在手,啥也不顾的虚拟世界成功人士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有这个必要吗?」
我分析:「你看,他们吵赢了,你就进不去了,吵输,你也进去也没用,因为两个时段的人cha0挤在一起,根本看不了展。」
「这是看美术馆还是玩生存游戏啊?」
关於巴黎生活,我唯一b他经验丰富的就是逛美术馆,於是严肃教育他:「在巴黎,想要好好看个展,b生存游戏还难,是阶级战争。」
「喔?」
「每个美术馆都有特别的闭馆时段,专门给特殊人士看展的。」
「怎麽样才算特殊人士?」
「赞助人、学者、策展人??」
「这是尊重专业,跟阶级有什麽关系?」
好一个特权子弟的社会观察,不管怎样,他还是挤出人龙,上前跟警卫叽哩呱啦一番,然後,也不知道是他最近在健身房练出来的魅力还是怎样,我们竟然就被放行了!
当他看到我亮出订票时,又是那副看外星人的神情,碎念:「我看不看都无所谓,你倒是积极抢进个什麽意思啊?」
我大气的说:「日行一善咩。」
童浩对贾克马安德烈的富丽堂皇没说什麽,倒是美术馆的导览机让他印象深刻:「这年头还有这种古董机?我小时候逛故g0ng戴的就是这个。」
有些美术馆导览机结合vr,可以一秒重现历史场景,还有寻宝游戏可以边逛边玩,还有感应式的,走到哪自动播放内容,这台导览机确实是过时了,我自己没租,本来是想让他难得的看展经验更深入一点,才怂恿他租了一台,结果全程被他挂在脖子上当摆饰。
由於意外「抢进」,贝里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