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颠了颠怀中孩子,就道:“你还有一个孩子要抚养。”
盛黎书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带着浓重悲色,说:“多谢叶小姐挂怀,只是此事……”
她重重叹了口气,本苍白消瘦的面容,在雪地之中更显苦楚。
“不怕叶小姐笑,若不是有春生在,我都想随她去了。”
叶青梧摇了摇头,宽慰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应说殿下重情重义才是。”
不知是谁先迈步,便往园林深处一圈又一圈地走
“叶小姐比之前安静许多,”盛黎书突兀出声。
叶青梧恍惚了一瞬,隻摇了摇头,语气复杂道:“或许是长大了些。”
“是吗?”盛黎书反问了声。
不过一会,趴在叶青梧肩头的小孩就已犯起困,眼皮几次塌下,盛黎书怕叶青梧太累,小心将女儿抱回自己怀里。
叶青梧见到这一幕,终究还是心软,主动说了句:“你不必再过来了,阿娘不会见你的。”
盛黎书出现在叶府并非偶然,这段时间里,她每几日就要上门拜访一次,哪怕是叶青梧,也撞见她好几次。
闻言,盛黎书并未出现尴尬之色,反倒笑了下,宽大的手依旧在女儿身上轻轻拍打。
话既已说出口,叶青梧不免多说两句:“如今各党派相争,已将整个大梁瓜分干净,你一无强大母族助力,二无陛下喜爱,怎能争抢得过他们?不如安心当个逍遥皇女,日后新帝登基,念你当时安分,也会多赐你些钱财。”
她这话说的直白。
可盛黎书却摇了摇头,声音温厚道:“叶小姐,你可知春生的阿娘是如何离世的?”
叶青梧疑惑看向她。
盛黎书眉眼间多了一丝苦涩,直道:“因为我的无用。”
“她因生产落下病根,需大量名贵药材温养,可我……”
“没有那么多钱。”
她并未躲闪,静静看向叶青梧,说:“可笑吗?我的皇姐、皇妹在勾栏酒楼里一挥千金,而我连一副药都买不起,只因我母妃地位低微,只因我不得宠,于是我这个皇嗣如同虚设,连京中普通富户都比我过得舒坦。”
“若我还是孤身一人,争不了就算了,可是叶小姐……”
“我有春生了。”
“我必须得为她搏一搏。”
她语气虽淡,却字字坚决。
叶青梧眼眸虚晃一瞬,许是被触动,因对方敢于放手一搏的勇气。
她又想起那个许久未想起的人。
姜时宜……
叶青梧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我可以带你去见我阿娘一面。”
盛黎书面色一喜,当即就道:“多谢叶小姐!”
至德十四年,年初。
叶、宁两家终于下注于盛黎书,但并未第一时间公之于众,只在暗中潜伏,等待最后的机会。
年中,在三皇女的接连催促下,姜家家主亲自上山入观,将姜时宜带回汴京,不到一月,姜时宜嫁入宁府。
大婚那一日,汴京人都知叶青梧独自踏上樊楼,从早到晚,连喝了一整日的酒,像是自虐一般,喝得酩酊大醉,满地都是滚动的空酒坛。
也是这一夜,姜时宜派人将手镯送还给叶青梧。
而宁家虽然同意了婚事,却依旧对三皇女的态度暧昧,像是加入了三皇女的阵营,却几次在明面与三皇女划清界限,将三皇女、姜家气得半死。
而且对于姜时宜,叶、宁两家也并未透露半分,即便姜时宜隐隐察觉不对,也难以猜想到此事。
之后不过两月,诸皇嗣爆发了最严重的一场争斗,上下官员都掺和其中,全国四分五裂,江山动摇,皇嗣死的死、伤的伤。
直到盛黎书强势出手,携叶、宁两家,以强有力的姿态挤入朝中,终得太子之位。
而姜家却因此由盛转衰,一蹶不振。
不到一年,大梁易主,改国号为元凤。
元凤二年,盛黎书以大婚之礼,奉迎叶青梧入宫,封为皇贵妃。
从此,她们一人是皇贵妃,一人是宁相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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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页翻过,时间流淌,转瞬间又回到如今。
是夜,
大理寺内依旧灯火通明,不过三日,这牢狱就被浓郁血腥笼罩,鞭打声、喊叫声、怒骂声在牢房中回响,犹如人间地狱一般。
坐在木桌前的宁清歌,随手放下单页讼状书,便抬眼看向前头。
面前单膝跪下的锦衣卫,身躯一紧,见惯战场残酷的人,竟因这一眼,冷汗直冒。
甚至连站在旁边的曲黎,也莫名露出一丝紧张。
不知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才让她们这些曾在战场厮杀的人,从骨子里生出由衷的恐惧。
直到宁清歌微微点头,两人才松了口气。
那锦衣卫连忙抱拳告退,好像宁清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生怕与对方多待片刻。
宁清歌将对方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没有丝毫诧异,隻偏头看向曲黎,清冽声音终于温和些许,问:“殿下还没有回来吗?”
曲黎上前一步,摇了摇头就答:“流云派人传话,说殿下深感道法玄妙高深,决定在长生观中多住上几日,向道长请教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