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余楼突然回过头来,在林间的雾气中一言不发,就要抢秦淮肩上的三脚架。
“你干嘛。”秦淮不愿松手。她从来不服软,更不愿意因为这条腿受人特殊照顾。
余楼没说话,靠着蛮力抢过东西抗在肩上,衝她嘿嘿一笑,拔腿就跑。
秦淮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看见远处余楼停下来喘气,还回头衝她傻笑,才低下头,很轻很轻、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卡!”
放下对讲机抹了把脸,娄雨伯皱着眉走上前,衝秦自茵道:“不行,你这个状态不对劲。”
“这一笑很重要,是秦淮一点点被打开的开始。”娄雨伯虽然在现场一向嘴毒,不过也算懂得爱惜演员,知道这时急不得,仍耐着性子讲戏,“这是她一直封闭的心终于被撬开了一条缝。但只有一条缝,她孤独惯了,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所以不能太露骨。”
“你刚刚那一条,太过了。我拍的不是偶像剧,你演得也不是傻白甜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女。”
这话说得就有些诛心——秦自茵进组以来进步飞速,虽说新人经验不足的毛病是有,不过她共情能力强,提前把角色吃得又透,加上娄雨伯的□□,在镜头下的表现一直可圈可点。
娄雨伯心知对于新人演员来说,这样的表现已经实属可贵,也没怎么对秦自茵说过重话。
刚刚那一条虽说不算好,可也不至于沦为偶像剧傻白甜的程度。
秦自茵白着脸点点头——刚过完年倒春寒,他们拍的却是夏天的戏,一人仅一件薄衫。她身子本就畏寒,如今冻得四肢都没了知觉,也没多说,隻接过助理小李递过来的羽绒服,仰着脸等补妆。
“导演,让小秦休息会儿吧,调整调整。昨天刚拍了个大夜呢。”饰演余楼的俞游在一旁开口,“我们也再多聊聊。”
“行。”娄雨伯挥挥手。
俞游和秦自茵到一旁演员椅上休息,秦自茵低着头琢磨。
俞游背过身笑了笑,让助理泡了杯可乐姜茶,热热地递到她手里。“喏。”
“谢谢俞老师。”开机不到两周,秦自茵和俞游还不算熟悉,她的慢热人格又犯了社交恐惧的老毛病,说话做事都客客气气。
俞游见了更乐了,“娄导当初是怎么看上你,让你演了这么个角色?”
虽说娄雨伯考虑着演员需要磨合,没把重头戏放前面拍,但剧本里后期的秦淮可是有点“不疯魔不成活”的味道,而秦自茵,从他这两周的相处看来,太乖太纯了,一看就是未经世事。
他出道早成名早,大风大浪见识过,自己身价早就不菲,这次也是欠着娄雨伯和黎筱园的双重人情债,才答应出演余楼,多少有点作陪的意思。如今见作配对象是个小孩儿,这黎筱园亲自选的人,虽没什么不满,却总忍不住想逗上一逗。
秦自茵笑着摇了摇头,半点没有被冒犯的意思,还能从容开玩笑,“可能是因为我有后门吧。”
“后门?”俞游低笑一声,想起某位小霸王突如其来的电话和国茶大礼包,道,“说起来我进组前,你的后门还专门警告我,让我好好照顾你。”说着向秦自茵手里的姜茶努努嘴。
秦自茵眨眨眼,抱紧了手里的杯子。
唔暖呼呼。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秦自茵在萦满春寒的空气里轻轻地嗅了下茶香,便呆呆地望向一处不动了。
这一条已经拍了好几次,娄雨伯都不满意。
秦自茵想着走戏时,娄雨伯将她带到监视器前看景,告诉她一会儿预备拍的镜头和场面
——娄雨伯讲戏也很有自己的一套,有时会带演员看监视器的空镜,一边描述设想中希望的镜头。不过他很少给出具体的表演建议,角色的举手投足都得靠演员自己琢磨。
他带秦自茵看空镜尤其多,却从不准她看自己的表演回放。
秦自茵想起当时娄雨伯的描述,他说这将是一个长镜头,最后的定格,要是不经意的眼神交汇、似有若无的触碰、朦胧的悸动。
要是干干净净的动心。
动心,动情,不动念。
这就是娄雨伯看见的秦淮吗?
秦自茵一边琢磨着,一边揉了揉太阳穴。小李凑过来问她午饭没吃,现在要不要吃点东西,秦自茵笑着摇头,她有点累,不过这一笑,连带着眼角的一粒泪痣一同氤氲在茶香的雾气里。
俞游看了一眼,觉得娄雨伯选角别的不说,相貌倒是一如既往的合适——秦淮本人漂亮地近乎妖艳,气质却又冷淡,而秦自茵若是不笑,那几分骨子里的温柔神色就能被尽数收了去,再加上她进组前专门学了一段时间戏曲,磨了磨身段,如今或坐或立,都能自带出几分气韵来。
再加上眼角那颗泪痣,隐隐缀着,更是给秦淮添了几分冷郁,似乎预兆着这个角色悲寂的一生。
俞游自己身经百战,见秦自茵一直发挥不好,也知道这感觉不会好受。
演员就是这样,状态一旦没合上,整体感觉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电影尤甚,需要一次次的调整微表情和摸索情感表现,这些本就极其耗费心力,更不用说因为娄雨伯严苛的实景要求,他们现在拍摄的环境绝对算得上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