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的那天,妖九染正喝得酩酊大醉,可刚一看到信,整个人便清醒了。
她跑进雨中,借着雨声遮掩放声大哭,可也只能哭这么一场——因为她还要赶回魔繇族中操持余下的事情,无暇因悲痛而耽搁停留。
她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么女,竟真有一天能轮上族长之位,可却是以这样惨痛的方式。
但还没到魔繇族,又一个消息便传了过来——她的堂姐风潋影已暂且掌控了大局,且自己登上了族长之位,族中虽有不少大家族暗暗反对,可如今族里与主支血脉最近的便只有风潋影,现在的魔繇族又急需要一个能主事的人,故而无人敢明着劝阻。
风潋影这个堂姐,她虽相处不多,却有些印象——她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对人对己都极为严苛,性子更是十分要强。她想,这么一个人,必定不会愿意将族长之位拱手让出,她若此刻回去,怕是还没等进林子便要遭埋伏。
她想的很对,收到信的当日,她便受到了许多人的伏击,若不是早有些心理准备,怕便要折在路上,但到底是受了些伤。
妖九染传了密信回去,要她的婢女小心行事,莫让人发现了什么,但若可以,定要暗中与那些愿意等她回去的旧族达成一致,存着实力,以待来日。
同时,她也不得不先向北而去,毕竟一次不成,对方总会再派人来。
她便这么一路藏踪匿迹,边养着伤边躲着追杀,一直到了临州城。
她知道,临州城附近的仙山上便是那群杀了她族人的恶人,她真想一路衝进去,能杀几个就几个,然后什么也不管,死了也无所谓,但最终还是忍住。
她能活下来实属侥幸,她该好好惜命,好好连着她父母、兄姐,及其他所有逝去族人的份一同活下去,她还要真真正正地为他们报仇。
她忽地心生一计,这么做,不但躲了追兵,亦可为日后铺路。
她要接近凌霄派,让最危险的地方成为自己的藏身之地,也好勘察地形与其门中状况,来日出其不意,将他们一网打尽!
以神志宿入其他动物乃至人的心神中操控其身这种法术,在魔繇族中被称为“移神术”,此术的禁忌隻略略逊于双生共命术,族中一般人亦不可用,倘若施术者本人心志不坚意志不强,不但会遭反噬,严重的甚至再也回不去自己的身子——心神渐失,□□自然也会成为一具活着的“尸体”。
她从前并非没用过移神术,但大都时间极短,多也不过几个时辰,可眼下看来却需极久,实在有些凶险。
妖九染决定赌一把,若她赌赢了,那便说明族长之位非她莫属,她会好好去争回来。
最终,她选定了一隻全身油亮乌黑的小猫,在后山深处找到一处山洞,以巨石封住洞口,隻留了一线,接着一躺一换——人身沉睡,小猫从石缝中钻了出去,灵巧蹦跳着向山上而去。
她好不容易爬上山崖,才发觉自己像是到了凌霄派某处鲜有人至的地方——这里有个房子,房子后面是一片瀑布及清潭,左侧则是一片竹林。
竹林里……似乎也有个房子。
这该不会是犯了错的人被关禁闭的地方吧?妖九染左看右看,忽闻远处鸣啼之声,前方一大片仙鹤在阳光下向此处振翅而来,美得像是画里的情景,她不由看得呆住。
紧接着,那个如仙鹤一般的少女面带讶异向她走来,弯下腰将她抱进温软的怀中,柔声道:“小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妖九染很想挣脱她——不仅出于对凌霄派的人本能的厌恶,也因为她爬山许久又累又饿,想要赶紧找些吃的。
但她一张口抗议,却只能发出几声软软的喵叫,听得抱着她的女子笑得越发开心,又道:“饿了么?来。”
她抱着她走入屋中轻放在地上,从案上打开一个罐子,抓了一把咸而微腥的东西,又找了个木碗,丢了些进去端到她的面前:“吃吧。”
那是一些小鱼干,以猫的身体来品尝,的确是极佳的美味。
见她吃得狼吞虎咽,少女开心地挠了挠她的脖颈,起身走到崖边又去喂那些仙鹤——那些仙鹤不争不抢,一个个乖乖围在她身边等她喂食,一看便知与她极为相熟。
妖九染抬头望向那个少女——她一袭白衣如雪,身姿在光下亮得耀眼,简直像是要融进那光里去一般。
她虽不愿承认,却着实从心底觉得,此女的形象的确与传说里的那些仙子一般无二。
但她的笑容烂漫鲜活,又似乎比仙子更多了些平易近人的好处。
待得久了,妖九染开始渐渐了解有关于这个少女的一切——她名为羽白衣,同自己一样父母皆逝,是凌霄派的大师姐、仙山十二门之首羽家的少主,而她的师父凌霄君则是凌霄四仙君之首,活了两百多岁也收过隻这么一个徒弟……如此种种,说是万人仰慕的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按理来说,投胎投得这么好,人又天资聪颖无所不通,她是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愁的。
可她看得出,她同自己一样孤寂。
人前恭谨有礼、笑意盈盈,是所有师弟师妹敬爱的大师姐,是凌霄君的得意弟子,人后,她却总是对着她这样一隻小猫说着心里话,说着许多人前从不会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