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倒是警醒了羽白衣,她自己确是怎样都不要紧,但若累及师门,那可就是不仁不义不孝了。
但即便如此,羽白衣仍是不大放心,蹙眉思索着犹豫不决,妖九染见状,便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畔道:“你我已双生共命,即便只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惜命的。”
“……可我怕,我好怕……”羽白衣第一次深感自己的脆弱与无助,流着泪摇头道,“一想到要与你分开我就觉得害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我怕因为自己没跟着你没帮上忙而让你落败……阿染,我实在是怕……”
“别怕,别怕,”妖九染轻轻拍着她的背,吸了吸鼻子,“我又不是一个人……你也知道,没有十足把握,我怎会去白白送命呢?倒是你,你总闲不住……我怕我一走你便到处溜达,最后连伤都养不好……”
“那,我若在此好好养伤,事成之后,你会不会立即来找我?”羽白衣抹着泪问。
“会,当然会,”妖九染用力地点点头,“等你的伤养好了,我的事也就该办完了,我定会立刻回来找你,但你一定要好好地待在这儿,别乱跑,知道么?”
“嗯,我知道,我会的。”
可在那之后呢?她们总要一个回山上继续修行,一个主持自己族中事务,一南一北,即便一年中可相见几次,也难像现在这般日日相伴。
羽白衣心知肚明,却也没问,她想,日久天长,只要此心不变,此情不移,总能有两全之法。
就像二人先前玩笑时说的,大不了等她们都老得鸡皮鹤发了再相依相守,也是无妨。
是夜,两人一同躺在榻上,久久无眠。
月光皎洁,斜入室中,羽白衣终是先忍不住,翻身坐起,看着微光下爱恋之人的面庞,轻轻吻了上去。
她们谁都没有闭上眼睛,隻静静注视着彼此,像是要把对方用眼眸刻进自己心里。
许久,唇瓣相离,妖九染不急不缓用指尖挑开几处系带,温声道:“仔细着点儿,你的伤……”
下半句话,又被封在唇中。
自己终究是成不得仙人的,连个静心修行的长老之位怕是都没资格坐上。羽白衣心想。
但这样有“爱”的日子,可比当个德高望重的老道要快活多了。
诶,师父,我可没在说您老人家……
江灵殊看得面红耳赤,不由低下头去,又悄悄瞥了眼身旁的薜萝,对方面上倒是平静得很,什么情绪也没有。
她的前世,可真一点儿都不像她开始所想那般端方自持。
前世之忆(十)
次日午后, 妖九染便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临行前将自己所带的药与钱财全留给了羽白衣,且千叮万嘱, 要她一定在此好好休养,而她三月之内必定事毕, 之后便会回来找她。
分别时,羽白衣跟着送了许久, 待到了码头妖九染上了船, 二人又忍不住落泪。
“快回去, 别在这儿站着,码头人多, 若磕着碰着,那又不好了。”妖九染立在船上, 向下连连摆着手——现在上船的人极多,她自己也不好一直在边口杵着。
“我知道我知道,”羽白衣眸中含泪应道,“我就看着,等船开远了, 我自然回去。”
“唉, 你……”
二人固是难舍难分,但俗话说,千里送君,终须一别。再如何不舍, 离别之时亦终会到来。
开了船后, 羽白衣看着那船在江上慢慢儿化作一个小点, 又直至完全消失于视野之中,这才失魂落魄般缓缓独自走回客栈。
刚刚下山时, 她隻觉一个人万分自在快活,全然不需认识谁结交谁,然如今妖九染一走,她心里顿时空了一块,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浮萍,孤零零飘在这世上,失落而又寂寥。而一眼望去,满街的行人来来往往,便更让这孤独又多了几分。
回到客房中,羽白衣坐在榻上,望着她给她留下的满桌子药,出神许久,最后也隻一声叹息。
阿染,你走之后,这里好静……
静得像是连时间都停住了。
羽白衣心道。
她就这么一直坐到晚上,等人送了饭食来方才挪动一下,隻点了一盏桌灯慢慢地用着,心中孤寂怅然,也无甚胃口,直到菜都凉透,也不过才吃了小半碗饭。
罢了,既然又得推迟回去,还是先向师父报个信,免得他老人家担心,又或是真的当我赖在外头不想回去了……羽白衣叹了口气,取了笔墨写了封信,又至露台与传信符一同烧尽,烟气冉冉,映着万家灯火,朦胧了江南夜色。
钟州夜里亦是热闹——街市叫卖、行人往来,皆是市井繁华之像,羽白衣虽无心赏景,但看着远处一片通明如昼,也觉比独自在房中闷着要好上许多,于是卧于贵妃榻上品茶静观,也不知这番景象自己何时便会看腻。
倘若心上之人在此,就算身处荒郊野外孤山野岭也会别有意趣罢。
只是,她虽见不到妖九染,但心中却能感应到,对方亦在思念着她。
魂相牵命相连……羽白衣不由苦涩一笑,此话说来甜蜜,但终究,也还算是她连累了她。
想着想着,她便又想起昨日那隻墨色的蝴蝶来,当时她只顾着信报的内容,忘了这蝴蝶本身便是一个谜——凌霄派中人隔得过远时,传信若求速效,大都得依赖传信符,且只有高阶弟子可以修为法力催其生效。而昨日那隻蝴蝶显是以灵力直接化成,通常来说,只有传信者就在附近才可达成,否则决计支撑不了那么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