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衍捡了些枯枝子,堆在岩石挡风的一侧生了火,将包袱里的馕饼与肉干与江灵殊烤着分食——她们隻吃了很少的一点儿,刚刚好够果腹而已,不仅是为了省食,也是为了省水,毕竟这大漠再快也得三日才能走出去,而她们的路线是跨过无疆河绕开高原径直向西南而去,在出大漠前,一时半会儿也是找不到别的水源的。
用完了极简单的一餐,灵衍将头枕在江灵殊膝上,眼望着前头的火堆喃喃道:“灵殊,我好想吃香菇肉丸子、三鲜银丝面,还有,还有凤祈宫的梅雪酿……”
江灵殊有些哭笑不得——她本来不觉得什么,被对方这么一提醒,便也勾起了腹中的馋虫,隻得忍耐着道:“现在既然没那些好东西,你就不该去想,不然岂不越想越饿?”
“可,可我就是想……”灵衍叹了一声,用指尖绕着她腰上荷包垂下的流苏道,“况且,就算不想这些,肚子也还是饿的。”
“那你应当快些睡着,睡着了就不饿了,梦里也什么都有。”江灵殊这样说着,自己已合了眼睛。
“梦里什么都有?”灵衍迷迷糊糊地接着话,“说的也是……那我定要做个好梦,做个……我们在一块儿吃很多很多美食佳肴的梦……”
赶了一天的路,又隻吃了这么点儿东西,人本就疲惫,她这么嘟哝着,便也的确很快入了梦乡,隻是却没能梦到她想梦见的——
灵衍的面前是一片深邃幽暗的密林,与寻常充满生机的树林不大相同,这片林子死气沉沉,树木花草虽未凋零,却皆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灰雾,给人一种明显的病态之感。
她回首望去,身后的林子倒是郁郁葱葱、青翠美丽,隻是却与她之间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竟是退不回去的。
灵衍无奈,隻得向前面的林子里走去,她自己也知道这大概是什么地方了,更晓得自己是在做梦,可那种惊人的熟悉感,却令她有些迷茫,甚至感到了微微的恐惧。
她从未去过魔繇族旧址,又怎么会对这里如此熟悉?脚下一步一步,都实实在在踏在了本该隐匿难寻的小道上,竟像是一种本能。
罢了,梦里的东西,总是当不得真的,灵衍心想,说不定现实里真到了地方,第一个迷路的就是她自己。
她走得越来越深,直到眼前出现一个被藤蔓封着的洞口,那洞口开在山壁上,可见洞内即是山体内部,大小与深浅皆不可测。洞前立了一左一右两尊相繇像,十八隻蛇头无一例外全向洞中望去,更显得那里幽深可怖。
灵衍伫立良久,隐约之间竟似乎看见了一个绿衣女子在洞口前闪身而入,可那洞即是被藤蔓封住,又如何能这般进入?难不成,这女子是鬼?
罢了,即是在梦里,是人是鬼又有何妨,灵衍挥刀“嚓嚓”几下砍断了洞上的藤蔓,又生了一簇火把,举着走进了洞里。
洞中的宽窄大约能容三人同时通过,七绕八绕拐个不停,但好歹没有多条路,纵然弯弯绕绕些也不妨事。
灵衍刚这么想着,随即便暗骂自己乌鸦嘴起来——眼前忽然开阔,出现一个圆形的石室,以及——九个新的入口。
每个入口两边皆有一盏长明灯,墙上地上也都刻了许多鬼画符似的纹样,亮堂是真亮堂了起来,诡异也是真的诡异,且这突然那么多条路,要人怎么选?
灵衍突然恍然大悟,这山洞怕不是也按着相繇的身形而建的!先前进来时代表着尾部及身子,而现在,无疑就相当于它那九个头了。
魔繇族不信中原那些五行风水之类的玄学,应当不会有什么“生门”、“死门”之类的安排,以他们的习惯来说……
这九个入口里头大概都是机关密布的。
她蹲在中间愁苦起来,虽说是在梦里,但还是能不死就不死好些……
如幽魂般的绿影一闪而过,恰恰消失在正中的那个入口里。灵衍来不及多想,隻是凭直觉认为跟着这个“女鬼”应当错不了,便立时也奔了进去。
经过一段幽深而又漫长的隧道,灵衍终于走进一间蛇首形的石室——亦是此处的尽头。
没有暗器与机关?这倒是有些奇了……
更奇的还在后头——这石室尽处的台阶上有一尊长长的石棺,架在一方闪烁着荧荧绿色如冰块儿般剔透晶莹的石头上,石棺两侧的火焰亦是阴冷的绿色,就像是蛇的两隻眼睛。
而先前的那个绿衣女子,正趴在石棺上肩一耸一耸地抽泣着,哭得很是伤心。
她的裙裾像是融进了一团薄绿色的雾气中,恍惚飘摇,看不真切,也就更看不见双足的所在。
这一幕着实诡异,但灵衍觉着自己既已走到这里,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你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她的声音回荡在这空空的大殿里,格外清晰明朗。
她不答她,她也没指望她会答她,隻一步步走上前去,便见那女子倏然散去了。
果然是鬼魂么?
这里除了这尊石棺,便也没什么好看的,灵衍抚上棺盖,心内忽然便涌起一阵强烈的衝动。
不论对方是谁——打搅死人的清静总是不好的,这个道理她懂得,但现下却如着了魔一般不管不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