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榻上,望着穹顶色彩艳丽的壁画,渐渐生出困意。
——她现在在哪里,与什么人在一起,又在……做着些什么?
…………
对众人讲了许多接下来的计划之后,灵衍深感疲惫,由花为裳领着回了自己的寝殿,一仰头便躺倒在那张铺着金丝软毯的玉床上。
这里曾属于她的祖母——亦是上上一任圣女。
而她的母亲还未及继承这间寝殿,便已远离了西域,再没回来过。
“您好好休息,属下就在隔壁待着,若有要事,您敲一敲墙就行。”花为裳替她放下三面的床帘,便欲退下。
“别走!”灵衍忽地坐起身来掀了帘子,却又一时想不到要说些什么,最后张了张口,低声道:“我现在……还,还不想一个人。”
“好,那属下便陪着您。”花为裳莞尔一笑。
她已换回了西域服饰,身穿密织金线的血红纱裙,涂着赤朱色的口脂,一双明眸水光盈盈,美艳非凡。
她果然还是最适合这般打扮的……灵衍心中暗暗讚叹,终于想起自己要问的话,开门见山道:“你的母亲,便是上一任影女花——”
“花铃儿。”花为裳接了她的话点点头,抬手拭去眼角泪滴,“多谢您还记得属下的母亲。”
“哪里……”她有些歉疚地摇摇头,“我知道,你母亲和你妹妹皆是因我与我娘而死——我娘在世时一直要我记得这件事……只是这么多年,你们一直躲在地宫里不敢轻易出去,可我却是活得逍遥自在……”
“您千万别这么说!”花为裳猛然抬首道,“属下知道,母亲她绝不会后悔,若非您因此活下来,族中那么多人怕是也早没了希望,哪里又能一直撑到现在!”
“虽说如此,可你们也不能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活了下来不是么?”灵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道,“圣女身故,影女大可接替其位……你为何,不干脆替了我的位子,反要千里迢迢去中原寻我?”
花为裳垂首摇头轻笑,接着仰面道:“因为属下相信,您一定会活下来。”
对方的眼神温柔而又热切,像是蕴着最虔诚的信念,灵衍心内不由为之一震。
她的族人,当真如此信任她这么一个缺位多年的、不称职的圣女么?
这难道就是血脉相连的感应……
“其实,”花为裳又缓缓说道,“本来族内也不大同意我亲自出去寻人,毕竟若是我未能找到您,自己又折在外头,那主支血脉便真的要就此断绝了。”
“可我还是执意要去,不仅是为了全族为了您,也是为了……为了母亲。”她嗫嚅着道,“我想,她一定是希望我能找到您的。结果,结果也没有白费功夫,我才刚要再往更南边去便遇上了您,这既是天意,也是,也是逝去的那些人在保佑我们。”
灵衍在她又要泪如泉涌的前一瞬拥住了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所以,我们一定会好起来,会越来越好的……”
“嗯……”花为裳闷声点了点头,又问,“可我,我是不是在这儿太久了?您要不要歇歇?”
“现在可不能闲下来。”灵衍傲然一笑——这番谈话让她陡生信心与希望,正该趁势好好大干一场。
“去桑耶镇,等沙匪。”她微一运气将架上的墨染稳稳握在手中,大步走出寝殿。
“是!”
名字
夜幕深沉, 星繁月明,江灵殊策马飞奔于荒漠之上,如一道迅疾的影子。
这几日来, 她晨睡夜起,饥食干馕、渴饮河水, 路上遇过风沙,对付过沙匪……隻觉得一辈子的精力差不多都耗在了这段路上。
她觉着自己应该是快到这无疆河的尽头了——沿途所见的村镇越来越疏, 人烟亦逐渐稀少。
等到了下一个镇子便去歇歇罢……江灵殊心想。
她的身子在马上摇摇晃晃, 已有些支撑不住, 大约是前两天赶路赶得太急,同时又得兼顾着周围的动静, 因而虚耗太过的缘故。
如墨晕染的前路,恰于此时显出一点明灯之亮——在无边大漠中的这一点微光, 略显诡异之余,亦是让人无法抗拒的希望。
江灵殊不惧神鬼,径直向着那点光亮驶去,及至快到跟前才看清楚,那是一个两层高的客栈, 以厚重石块堆砌而成, 看着并不如先前所见的那些精致讲究,但从声音听得出里头十分热闹。
这里前无村后无镇,单一个客栈孤零零地开在这里,也不将门敞开迎客, 的确是有些奇怪。
江灵殊握紧手中的雪练翻身下马, 将帷帽压得更低了些, 接着轻轻扣门两下,便推门而入。
瞬时间, 店中的喧闹声平息下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再到她的剑上,让她不由有些心里发麻。
但随即,一切便又复原如初——众人吃肉喝酒,举杯碰盏,宛如无事发生。倚靠在柜台前的那个西域美妇也迎了上来,一把揽住她的肩将她半推到一张空桌前坐下,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道:“这位姑娘,打尖儿还是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