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件件脱着衣服,随手将它们丢在椅上,便钻进被子里,将江灵殊揽入怀中,安心又满足地合了眼睛,心中暗道:今夜便先放过你,明日再问。
一年了,她终于,再一次睡了个好觉。
四时之景
江灵殊醒来时, 已然身处风霞殿的现况令她怔愣一瞬,紧接着才想起自己昨日便已归来的事。而灵衍就坐在床边,徐徐地吹着一杯热茶, 见她醒了,忙小心翼翼将茶水捧了过去。
刚要说话便被这杯茶堵住了口, 江灵殊隻得垂首小抿一口,又抬眼看向眼前人——她们之间隻隔着这一杯茶, 挨得极近, 彼此的怯怯情愫都一丝不落地映在了对方眸中。
想起昨夜情动奔上去抱住对方的情形, 她不由面上发烧,移开了目光, 隻专注饮茶。然三两下便将茶水饮尽,只能望着空空的杯子不知所措。
灵衍轻笑一声, 靠着她坐下抽了杯子:“我倒的茶就这么好喝?”
江灵殊心上一颤,强作镇定地直直看向她,却又浮起千思万绪。
——相比一年前,她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也更……美丽了许多。琥珀色的眼瞳似可勾魂摄魄, 不躲不闪地望进了她的心里。
心跳得越来越快, 江灵殊不禁觉得,自己那些隐秘的心绪,将要在这双眸子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为稍作掩饰,她避而不答开口问道:“昨天晚上……后来的事我记不大清了, 我是怎么回来的?又可有说什么做什么?”
“是我将你抱回来的, ”灵衍笑意更深, “你觉得自己会说什么做什么?”
“明明是我问你,你却又反过来问我。”江灵殊越发觉得心慌, 索性掀了被子下床到盆架边洗漱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沉声对她道:“衍儿,昨夜我太过欢喜故而未说……往后在宫中诸人前,你还是得唤我师姐。”
对方这句话实在让人泄气,灵衍眸中暗了暗,可转瞬便明白过来,欣喜道:“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若隻我们二人时,我就可以唤你的名字?”
“明知故问。”江灵殊丢下这四个字,便要回自己殿中换好衣裳。
“不,不必去了,我已将你的衣物取了过来……”灵衍忙起身叫住她,“这是前些日子师父命人为你製好的新衣,我觉着……你一定会喜欢。”
江灵殊向那衣裳看去——只见掺着银丝的素白外衫上绣着一株红梅,花瓣飘落堆积在裙摆,掩映着赤色的中衣,浓淡相合,一如雪后殿中花圃之景。
“师父一大早便差人来说,你今日好好休息,到了晚上大宴可是有的忙累,又是上元节,又是生辰,又是庆归……”
“好,我知道了,”江灵殊在镜前坐下,“阿夏呢?”
“去厨房取午饭了。”
“午饭……”她闻言一惊,喃喃道,“我竟睡了这么久么……”
灵衍执了梳子蘸着洒了花油的清水为她梳起发来,语气中满是怜惜:“你回来得这么匆忙,当然无比疲惫,就算睡到晚上又如何?”
“我……”不知道为什么,江灵殊现在与灵衍说话时不时就会觉得好不自在,于是拿了桌上纸笔将话题扯开:“我差点儿忘了,还得写封信向凌霄派那里报个平安。”
灵衍按住她握笔的手:“今晨起来我便想到了,已帮你写了一封送了出去。”
江灵殊怔住,望了镜子许久,才垂眸轻声说了一句:“多谢,你有心了。”
“灵殊。”
“嗯?”
“我为你挽发吧。”灵衍捧起她一绺长发,放在手内顺了顺,“还是这么乌亮,一点儿都没变……”
江灵殊听出她话语中的寂寥,想到这一年未见的种种,几欲酸楚落泪:“对不起。”
“嘘——”灵衍摇了摇头,“别说这些。”
她虽然还有许多话憋在心内,还有许多问题要问她,可眼下,她隻想让她开心。
低髻梳成,江灵殊看着灵衍自白瓷瓶中随意取了一枝红梅斜斜簪入她的发中,红花衬着乌发愈加鲜艳夺目,连带着面庞也增添了几分娇美,又与衣服上的纹饰相衬,堪称点睛之笔。
她正想夸她心思细巧,忽然察觉那并非是普通的红梅,于是向镜中细细一瞧,这才发现其中端倪。
“这是……发簪?”
她难以置信地回首,只见灵衍浅笑着颔首:“是我为你亲手做的生辰之礼,喜欢么?”
江灵殊再也忍不住,就这么坐在椅上向后搂住了对方的腰,眼泪扑簌落下。灵衍一惊,有些慌乱地捧了她的脸庞为她拭泪:“昨夜便哭了好久,这会儿怎么又哭了?你要是喜欢,那就该笑出来,看你这样哭,我也难受……”说着自己也又落了泪。
“我知道,只是……”她正要解释,阿夏恰拎着食盒叩了门走进来,两人忙咳嗽了几声,眼神交汇示意,正经坐好佯装无事。
可她二人虽然无事了,阿夏却搁下食盒扑了上来,将江灵殊瞧了又瞧呜呜咽咽地道:“昨儿夜里都好仔细看看您,少宫主,您,您可真是瘦了好多……不,我不是说您原本胖……是说您本来就瘦,这下看着更瘦了……”
她这样一搅和,倒引得江灵殊和灵衍二人暗中发笑,前者劝慰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既然这样,还不快些让我用过午饭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