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江灵殊笑出声来,摇了摇头起身,向荷包里拈出几个干果掷给前来讨食的仙鹤,又拍了拍手对静垣道:“这样,你先用早饭,我去石洞里看看师父所说那些,一会儿便出来。”
静垣连连点头,江灵殊踏着潭水至瀑布前,轻身跃入洞中,将最靠近洞口的那篇静心诀先默诵了数遍,接着便于石台上打坐静悟。
开始时,她还能听见自崖边传来的仙鹤鸣啼之声,渐渐的,鹤鸣淡去、消失,隻余下瀑布泉涌之声,再后来,连瀑布声亦已不觉。
“铮”的一声,砚轻尘的剑与灵衍的刀相碰相击,发出一声清脆震响。二人似是都用了十分的力气,隔着两把长兵直直对视着,谁也不让。然灵衍到底功力更深厚些,且墨染的硬度又极高,逼得砚轻尘足下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就在她咬紧了牙关想要再拚一把时,却见灵衍唇边牵起一笑,随后竟突然向后跃去,而她正使着力,突然没了支撑,自是向前踉跄扑去。这一失误正好让灵衍抓住机会,旋身挥刀抵在了她的喉间。
砚轻尘一愣,随即笑道:“二师姐好功夫。”旁边一众师妹亦拍手讚叹起来,就连萧玉琴也在心内暗暗承认灵衍的确有些本事。
“这却算不得功夫好,”灵衍跃上栏杆坐下,对她道,“不过小施计谋而已。你太重气力而缺灵活技巧,需知柔能克刚,剑本是轻灵柔韧变化无穷之兵,虽不似刀这般刚猛,然却攻守兼备收放自如,你既用剑,便不必一心隻想着在气力上与刀相拚。”
砚轻尘恍有所悟,思索片刻向灵衍抱拳道:“多谢二师姐指点,轻尘受教了。”
对方总是这样一板一眼无比正经的模样,灵衍不由轻咳一声,好容易掩去笑意,点了点头,又举起刀在空中比划了个圈儿似的招式,喃喃道:“先前我与师姐比试时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她反应得极快,剑贴着刀身旋了半圈,便轻巧将力化转了开去……”
她望向远处,神情淡漠且惆怅,像是在说给砚轻尘听,更像是说与她自己听。
“说起来,大师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凌霄派回来呢?”砚轻尘问道。
灵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日,隻是她既说是一年……从她走时算起,大约还有四五个月吧。”
见对方心情不佳的样子,砚轻尘亦垂眸沉声道:“但愿大师姐能早些回来吧。”
斜阳西沉,薄月初升,奉雪台上的弟子渐渐散去,三两结伴着各回宫室。灵衍也与砚轻尘道了别,缓缓向风霞殿而去。
落日熔金、余晖明灿,一路上万物皆如镀了层金一般光耀夺目,加上深秋草木大多呈红黄之色,相衬更是绚烂绝美。灵衍不由驻足细细观赏一番,心内却生出几分感伤来。
夕阳、深秋、草木,三者相合而看,自是再明艳灿烂不过的美景,然从时间与节气上来说,却皆已临落幕,纵然盛极一时,最后也不过是苍凉收场。
正如她眼前那片在低垂的枝头上摇摇欲坠的金黄色的叶片——虽正值人眸中最具诗意美态的时刻,可于它而言却是生命尽头。
果然,隻一阵微风轻轻拂过,那片叶子便再也支撑不住,自枝上翩然而落。灵衍眉心一皱,从怀中抽出匕首向其掷去,利刃穿过叶片,将其钉于主干之上。
她上前拔了匕首,见树上一道深有寸许的清晰刻痕,不由伸手抚了一抚。心中忽然浮起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落叶与树分离之时,彼此可会觉得疼痛?
雪至
灵衍今日醒得极早。
她一向敏锐, 一有动静便会惊醒,然这次醒来却并非是因为听见了什么声响。
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只是刚从温暖的被褥中坐起来, 上身便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寒意。
此时透过窗纸可见天色犹暗,却又似被蒙上了一层白一般隐隐有些光亮。灵衍疑已将至天明, 伸手推开窗子,寒风瞬时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扑面袭来。
桌上信纸纷扬起落, 帘幔飘曳摆动, 她却隻怔怔瞧着眼前飞雪, 以至忘了身上寒凉。
“好美。”她轻声自语道。
阿夏打着哈欠从外间走进来,见灵衍隻披着一件薄衫站在风口, 一副看雪看痴了的模样,忙奔过去合了窗子拉她坐回床上, 又去倒了杯热茶让她捧在手内,搓了搓掌心道:“您便是急着看雪也不可如此,总得穿好衣服才是。不然若是着凉发了热,岂不自己受罪,也让宫主和少宫主担心?”
灵衍啜饮着茶点点头:“是我疏忽了, 只是没想到, 这一冬的雪竟下得这样早。”
“可不是吗,”阿夏一边添炭一边道,“一下了雪,天更冷了。说起来, 您就是在去年冬日下第一场雪时来的呢。”
“是啊……一转眼, 竟已快一年了。”灵衍长吁一口气, 想起自己初来凤祈宫乍见江灵殊时,还保留了几分戒心, 言行举止皆小心翼翼,且巧妙带着些应有的羞涩和怯弱,可这样的自己却很快在她的温柔前败下阵来,让她情不自禁想要去相信她,依赖她。
只是,就像这样,她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孤独的时候,对方却又突然离开了她,且一去便是一年,远比她们已经相处的时间还要久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