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衍却是平静向她走来,在屏障前站定, 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什么?”江灵殊实在难以理解这句话,只是忙摇头否认, “我没有!”
“你就是丢下了我!”灵衍厉声喝道,“为了追寻独一无二的剑法、为了身负盛名扬名天下……你可以为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一切丢下我,而我,不过只是你孤独寂寞时的慰藉罢了!”
“不是,不是的!”江灵殊心内大为委屈, 想要反驳, 却在这番无由来的严厉指责前百口莫辩,急得泪如泉涌,可这泪水却也不能令对方冰霜一般的脸孔有一丝动容与温缓。
接下来发生的事则让她更为愕然——灵衍举起墨染,一言未发便径直向她刺来, 而她惊得连避都忘了避开, 双足如僵住一般定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墨色的刀刃穿透了屏障,左肩上随即传来彻骨钻心的痛楚。
血液染红衣袖, 滴落在地,她犹傻傻站着望向前方,然灵衍却并未停留,利索收回手,刀入鞘中,转身离去,似行云流水,决绝如斯,连头也不曾回过一下。
江灵殊哭喊着大声唤她,可就连她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更别说已远远消失在视野之外的灵衍。
再一看四周,她也并不是在凤祈宫,而是身处一片辽阔得看不到边际的荒野中。
这里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和无穷无尽的寂寥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将她袭裹着拖入暗无天日的深渊中去。
江灵殊自梦中惊醒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了许久,才下床点了盏灯举至镜边。
镜中人薄衫已被汗水湿透,发丝凌乱贴在面上,满脸皆是泪痕,显出极憔悴可怜的模样。
她将帕子浸水擦了把脸,执了梳子静静坐在镜前理顺长发,眉间忧色难消,一颗心仍因刚才梦中的所见所历久久不得安定。
她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突然做了这样可怕的梦,亦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从前听人说过“梦与现实本是相反着来的”,便也只能以此来安慰自己。
可那句“为什么丢下我”,却似余音般在耳畔挥之不去,她实在怕极灵衍真如梦中这般想——或许她本就是这么想的。
江灵殊忽然觉得很冷很冷,梳子掉落于地也不去拾捡,只是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头歪在膝上,咬着唇噙着泪,满面皆是梦中带出的委屈与酸楚。
她真想立刻书信一封去往凤祈宫,将自己的无奈在信上说个清楚明白,可对方既从未质问,近来信中又无异样,她这样做,岂不是既心虚又滑稽?
她心中纠结如一团乱麻,一会儿觉得自己满腹愁绪无处可诉实在凄惨,一会儿又觉凭什么隻她一人在这里夜不成眠……如此一想,倒是愣住了。
说到底,她与灵衍仅仅相处了短短数月便分开,到现在竟已不及同静垣和凌霄君相处的时日多。若是寻常相识的普通朋友,怕是早抛诸脑后了,隻不过她是她最最珍视的师妹,故而多加惦念些亦属寻常,但也万万不该如此日夜挂怀以致于魔怔到梦魇才是。
江灵殊想不出原由,隻于心中长长一叹:或许,这就是缘字的奇处了。
有些人相识甚久,亦未必能有什么羁绊牵扯,而有些人仅仅隻一面,便生出了千丝万线的因缘纠葛——她与灵衍大概是这后者。
她的心总算是平复些许,只是窗外虽仍夜色深沉,却也没了继续安寝的念想。江灵殊披了衣服走出门外望向天际,但见星疏月明,远山沉沉,大略一推,因还有两个时辰才至天明。
微凉的风拂去身上最后一丝疲乏困意,她不愿空耗了时间,心中想了一想,便借着清风顺势而起,轻盈飞至瀑后石洞内,盘膝坐于石台上运转功力。
运完太上清虚功后,江灵殊便照例开始试着突破沐火神华功第五层。随内力伴着丝丝热意彻通经脉,雪玉般的肌肤上渐浮起一层浅浅霞色。然与往日不同的是,此刻洞中的清寒之气却并未与内热相融,而是似与其同化一般,令她如入汤泉温室内。
江灵殊身心皆觉有异,亦不知是何缘故,但隻一瞬便重又专注起来,毕竟现在正是紧要关头,若她一个走神出错,轻则有损经脉,重则走火入魔,那时可就没得后悔了。
她的额上沁出点点汗珠,内力依如往常一般,流转至她竭尽所能抵达的一处穴位便再提不上去,逐渐外泄而出,于周身形成薄薄一层泛着微光的真气。若她此时睁开双眼,便能看见四周石壁之上皆映着随洞中气流起伏摇曳的幽光,如月辉般轻灵动人。
江灵殊呼吸越发急促,隐有一丝焦愁渗入心绪,但若是不成,她也只能再将内力返运倒转压下去,待平缓修炼几日后再试,横竖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
可偏偏就是在如此要紧的关头,方才梦里的情形却不知为何忽地钻入脑中,且逐之不去。她心中一滞,气息陡乱,眼看着自己就要无法控制内力涌动,情急之下隻得大喝一声,催出内劲急转凝聚于双掌,尽数向两旁拍击了出去。
刹那间,隻闻一声如自虚空中传出的不明震响,洞内似有狂风席卷呼啸而过,瞬时掀起无数飞尘,一旁水坑中的水花亦飞溅而出重重敲击在石上。此情此景,如至飞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