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灵衍对着镜子换上新衣,束了发,扭头对她笑道,“陪我去采摘些新鲜的吧。”
阿夏被她拉着向外走,好奇问道:“您这又是要做什么?该不会又是像之前那样……”
“正是,只不过这次是要做蜜饯。”灵衍将手内那把小银剪子向上一抛,又稳稳接住,直看得阿夏倒吸一口寒气,定了定神才开口劝道:“蜜饯那东西做来麻烦,且宫里的蜜饯是吃也吃不完的,又何须您亲自动手?”
灵衍摇摇头,走至海棠树前,一手轻压了缀满累累果实的枝子,一手铰着海棠果,轻声道:“我说过,我会以自己的法子为师姐留下四时之景,宫里那些蜜饯再好,也是旁人做的。”
“原来如此。”阿夏恍然,想起灵衍画的那一幅幅画、做的许多小物件,以及收在盒内许多花木的种子。本以为那些事都是她为了打发时日所为,现在想来,竟全是为了江灵殊,不由湿了眼眶:“等少宫主回来见到您这番心意,一定会十分感动……”
灵衍默默无言,隻专注着手上的事。她从未想象过江灵殊归来后见到这些会作何反应,亦更不是为了让对方感念自己的好处才做这些。
二人取足了果子回到风霞殿的小厨房内,按食谱上所书将海棠果洗净沥水,接着便一人握了把小刀,一颗一颗地剜去果托儿,再在表面戳上些小眼以便待会儿腌製时入味。
阿夏做这些事自是麻利,不一会儿面前处理好的果子便已积了一堆。灵衍却觉极其别扭——她的手舞刀弄剑自不在话下,然并不擅这样的细致活,大都直接削了半个果子下去,好几次还差点将刀戳在手上。
阿夏向她那里望了一眼,轻咳一声笑道:“您若是做不惯,将这些交与我在一旁等着就是,不出半个时辰便全好了。”
灵衍却起了不服输的性子,盯着手中的果子道:“我倒不信,我连这样小的事情都做不好。再说,若一遇难事便假手于人,又何谈自己的心意?”
她越发认真细致起来,渐渐觉着自己似乎找到些窍门——她方才总是用力太过,实际这刀子本就锋利,只需以刀尖轻轻斜着切入划一道圆,果托便会连着一层薄薄果皮掉下来。
阿夏在一旁看着,心内讚许不已,又帮她分担了些。很快二人将全部果子挑拣处理好,便开始着手烧糖水。
“霜糖、清水……”灵衍看着食谱上的步骤喃喃念着,忽心有所想,对阿夏道:“先别急着将水全放下去。”随即奔出厨房,将房内那坛青梅醋抱过来,启了封口向锅内倒了大半。
阿夏分外不解:“您这是……”
“刚才起我便想,若全然按照食谱上来做,与旁的蜜饯也无甚区别。”灵衍添着柴道,“且师姐不喜太甜,皆用霜糖与水亦不会合她口味。但若以青梅醋替换清水,滋味酸甜清新,岂不极好?余下的这些,也够饮用了。”
阿夏怔怔听她说完这些,许久才呆应了一声“好”。她先前便觉灵衍心思巧妙,却没想到她竟会细致到如此地步。在她平素认知中,这些心意说到底也不必非得对方喜欢不可,意思到了就是。就如这蜜饯,本就是极甜的零嘴儿,她自未想过要如何去将它改了味道,横竖江灵殊回来后,也只需随意尝一个品品心意罢了……可她却不像她这么想。
她心内没由来的惭愧,思绪在面上化作了夹着几分尴尬的笑意,对灵衍道:“原来如此,这么好的法子,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的。”
灵衍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回锅内,并时不时用汤匙搅和糖汁以防糊了锅子。也不知站了多久,只是眼见着糖水由稀变稠,果色溶入水中,在柴火烧灼下渐渐在锅内凝成一汪琥珀似的糖浆。随着糖浆越发肉眼可见地少下去,海棠果亦变得只有先前一半大小,并显出十分通透红艳的模样,鲜亮光润得让灵衍想起自己房内那方玛瑙葡萄摆件。若将二者放在一处远远瞧着,怕是要疑心是同一种物件了。
浓郁却毫不腻味的甜酸果香与腾腾热气一同旋绕升起,在周身溢散开来,片刻便将整个厨房都填了个满,让人如同置身于一大片海棠林中。本该觉着心旷神怡,灵衍却在此时想起那个自己被沙果掩埋的荒唐之梦来,不由摇头轻笑。
“看这样子,已是好了。”阿夏取了长箸和盘子来,两人细细将锅内的海棠果一一搛起放入盘中,润亮的红果静卧在洁白无瑕的瓷盘上,像是白雪中散落了一捧红梅。
灵衍小心翼翼捧着盘子走回屋中,开了书桌前的窗子,在阿夏帮忙下于那里悬了根绳,再挂上一排带弯钩的银针,最后将海棠果一个个穿在银针上,方才算大功告成。终于了却又一桩心事,彼此相视一笑,皆松了口气坐下歇息。
“风干三日即可品食……”灵衍望着窗边托着腮自言自语——一排红果在那里随银针在轻风中微曳,映着窗外金黄灿烂的秋景更觉鲜艳喜人,似为她沉寂的心也添了一抹亮色。
江灵殊与静垣一整个下午皆在为晚上的赏月宴做准备,将那筐吃食里的瓜果该洗的洗该切的切。糕饼点心在盘中垒成不同的花样,有的状若小塔,有的则似盘云,与蒸好切了片的腌肉一同精心摆放在小圆桌上,罩了纱笼,再抬了桌子置于门外。做完这许多事后,黄昏亦已降临,二人静静伫立望了片刻江上红霞,便向竹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