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气好生的?”静垣奇道,“再说了,这兔子本就是捏了送给你的,随便你如何折腾,隻要不一锤子敲碎了它,怎么着都好。”
说着,她将那兔子拿起轻轻放在了窗台那幅画旁,对江灵殊道:“你瞧,让这一猫一人多了个伴儿,多好啊。”
江灵殊抿嘴一笑:“是好,那我就替她们多谢你了。让我看看,你都搬上来些什么东西。”
这一看倒是一惊——也不知静垣怎么在箩筐里满满塞了这么多物件,光吃食便有腌肉、胡饼、米团儿、桂花糕、橘子、柿子、枣子、石榴等十余种,还有香炉一盏并竖香若干。
“不知道的还以为凌霄派遭了劫呢,”江灵殊望着她道,“你拿了这么多上来,想来厨房再满也要空了,难道就没人说你?”
静垣随手从筐里捡了隻脆柿咬了口道:“隻说是凌霄君需要的,凭谁还敢多言一句不成?”
“你啊……”江灵殊摇了摇头,“师父一世……不,是几世盛名,都要败在你这个小丫头手里了。”
静垣扭头向屋外啐了口种子,又将一个饱满到裂了一条缝的大石榴塞进她手里笑着催促道:“快吃吧,别多话了。你白担心些什么?等到了晚上,咱们将凌霄君请来一同赏月,再一起吃个团圆饭。可不就与我所说分毫不差么?”
“原来如此……说的倒的确有理。不过你的分毫不差,当真是与旁人不同的。”江灵殊故作若有所思,又佯作正经点头取笑了她,两手稍一用力,将那石榴掰开。信手拈了一颗红艳剔透如宝石般的石榴子放入口中轻轻一咬,甘甜微酸的汁液顿时在口内如花朵般绽放开来,滋味之妙,令人不由称讚。
“不错吧,悄悄告诉你,我可是将最好的挑了来。”静垣像是怕周围有人偷听似的压低了声音道,“有了这些,我们一整日也不必自己开伙了,隻在晚上将那腌肉或蒸或炒随便弄熟了,配着点心,喝着桂花茶,岂不绝佳?”
“是是是,”江灵殊连声应道,“你于这些事上最是再精心不过的,自然全听你的。”她捧着石榴走到门外,看见自己数月前栽下的红梅花枝已长高了数寸,且还生出了分枝与好几片新叶,知它终是成活了下来,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安慰。她伸手轻触了触一片嫩叶,但觉柔滑有如谁的面庞,略略一想,便又快步走进屋内在桌上铺开了信纸。
不待静垣询问,她自解释道:“差点儿忘了,这样的日子,岂能不写封信回去。”
静垣嚼着柿子,木木地点了点头,早对她这副样子见怪不怪,已懒得出言取笑。
江灵殊提着笔蹙着眉,想着除了寻常问候外还能说些什么更诉情思,沉吟片刻,倒是又作出首诗来。
“雾染轻影月染衣,江水迢迢隔愁思。愿向苍穹与卿同,共望江月盼归期。”她在信末写下诗,又在一旁画了个圆圆的月亮,下方添上几道江水似的横波,整封信顿增几分意趣。
“又作诗了,”静垣拿帕子揩着手道,“自夏夜看了几回萤火虫,你便像成了个大诗人似的。早知如此,我也应该多看看才对,然后你一首我一首,看谁先能把谁酸死。”
“我哪里称得上大诗人。”江灵殊笑着将信纸一折递与她,“不过是有些话么,若直言相述实在让人不好意思,才隻能寄情于诗罢了。”
“我听着倒也没觉着好多少。”静垣接了信撇撇嘴,“才歇了没多久,又得跑下去一趟,晚上你可得多做碗汤补偿我。”
“好好好,”江灵殊扶着她的肩将她缓缓推出门,“那就——桂花米酒甜汤,独做给你一人,如何?”
“一言为定!”静垣笑着与她相击一掌,奔入竹林中。
团圆(二)
不知不觉的, 中秋节都到了啊。灵衍垂首看了看淡色茶水上沉浮起落的细碎桂花心道。
手边是晨星刚令春蕊送来的新衣服——白衣素裳和青绿色的衫子,后背上有浅浅竹纹,是她喜爱的样式。
“宫主前几日在奉雪台时, 见您武艺精进远甚于其他弟子,故命人赶製了新衣, 特在中秋节这日赠与您,以作嘉赏。”
春蕊这样说, 她便也作出十分欢喜的模样恭恭敬敬接过, 再请阿夏将对方送出殿外。
有新衣服自然是好的, 只是她却也并未真有那么开心。灵衍一手撑着头,一手抚过青衫上的竹纹, 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幽幽飘散在空气里——并不来自那茶水,大约是春蕊走了一路, 衣物因此染上了桂花香的缘故。
是了,自入秋之后,宫内的许多花都陆陆续续开了——光是菊花便有十数个品种,再加上红叶、银杏等草木的颜色绚烂亦不逊于繁花,放眼望去, 一片万紫千红竟是更胜春景许多。不仅如此, 就连桌上常备的果子较之先前也更丰盛了些。
灵衍向果盘中随手取了隻橘子,一颗海棠果失了支撑滚落在地。她将其拾起用帕子擦了擦,正要放回盘中,忽回想起自己嫌姜汤辛辣, 江灵殊取了蜜饯海棠与她吃时的情景, 便将手中的果子定定看了许久, 开口问:“阿夏,海棠果还有多的么?”
“海棠果?”阿夏不假思索地点头道, “这时节里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