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灵殊张了张嘴,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头一次被与自己同辈的人这么夸,还是刚相识不久的小师妹,一时间也有些羞怯起来。
“罢了,莫在此耽误,赶着去找吃食要紧。”她捋了捋发,牵着灵衍的手继续走起路来。
夜晚寒意更重,她二人的手心却握得太紧而生了汗。所幸也正因着天气冷,一路上都没碰见旁人,倒免却了一通解释的麻烦。
江灵殊带着灵衍走到厨房所在的院外,院门隻虚掩着一推便开,她叹了口气摇头道:“果然一到冬日里,这些婆子越发懒惫了,怕是觉得这铜锁太冷,碰都懒怠碰。”
灵衍听了轻笑出声来:“若她们锁了门,我和师姐岂不得翻墙进去了?”
江灵殊哑然,自嘲一笑道:“是我糊涂了,如此看来,倒是让她们懒些得好。”
走进厨房后,江灵殊取了窗台上的火折子点了一支蜡烛,举着烛台同灵衍缓缓踱步查探起来,只是她们想找的并非什么要紧物件儿,不过点心吃食而已。
“衍儿小心些脚下,厨房总有水洒落在地,这样的天定是要结冰的,若滑了摔了就不好了。”江灵殊一边叮嘱着一边环顾四周——案台上倒还算整洁,瓜果菜蔬都齐齐地码在一块儿,只是衝洗用的水池里积了好些碗筷盘子。
她随手掀开一个灶上的饭盆,里头是半盆已经冻成糕了的白粥,倒是干净可吃的样子,于是看一眼灵衍征询她的意见,见对方也只看着她,便合了盖子道:“转完这一圈再说吧,怎么也得有些东西来配着才好。”
“我瞧那边桌上似乎有些什么。”灵衍伸手向那头指去,二人走近看时,果见一盘中剩了两三块板栗蛋黄酥,其中一块只剩下一半,桌面上还有好些碎屑。
“定是她们闲时自己做了喝茶聊天吃的,若吃整块儿的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江灵殊望着灵衍欲言又止道。
灵衍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师姐放心,我不嫌的。”
“你既不嫌弃,我也是一样。”江灵殊将烛台搁在桌上,“你去柜中取两副干净碗筷来,我再找些腌菜。”
“好。”自己终于也有事可做,灵衍反倒更加欢喜,当下便去橱柜里翻找起来。
江灵殊一瓶瓶酱菜看过去,口中一边念着菜名儿:“三丝、酱豆、酸瓜、糖蒜……诶,有了。”她将一个精巧的碧色小坛打开一看,正是她想要的那一种。
那边灵衍也已放好碗筷,一下子东西全齐备了,两人便就此落座,桌上正巧还有半壶梅雪酿,江灵殊替灵衍和自己各自斟了一杯问道:“衍儿可会饮酒?”
灵衍迟疑片刻道:“从前隻喝过米酒,我也不知究竟算不算……”
“无妨,我也只在节日里才会小酌两杯而已。不过我们在这里吃这些生冷食物,少不得要饮杯酒暖暖肠胃,且这梅雪酿是凤祈宫独有,今日又是我们第一次见,便隻当庆贺吧。”江灵殊笑意盈盈望着灵衍,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能得遇师姐,是衍儿之幸。”灵衍亦饮下一杯,带着幽幽梅香与清新雪气的酒水裹挟着丝丝辛辣入肚,起先还觉着微寒的身子一点点暖起来。
她二人皆不过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都不胜酒力,隻饮一杯便已觉得面庞发热,江灵殊更是随手解了斗篷挂到一边。
“师姐……不冷么?”
“我天生体热,也怯热,即便冬日里,算上外披也不过两三件衣物罢了。”江灵殊摆摆手道。
“原来如此……”灵衍低头小小咬了口板栗酥,外头的酥皮虽有些僵了,内陷却倒还咸鲜油润,与白粥一同吃着,滋味无穷,不知不觉一个便已食完。
江灵殊用筷子从那碧色坛中搛了些不知是什么的半透明细丝放入碟中,又倒上些醋,对灵衍道:“这个呀,是某位嫁了人的师叔回凤祈宫探望师父时送来的海产,据说是什么水母,晒干后切成这样的细丝放在坛中,经久不坏,吃时用醋一拌最是爽口,你尝尝。”
灵衍从未吃过什么水母,好奇又担心地搛了几丝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果然劲道脆爽,味道独特,佐粥吃最合适不过,不由连连点头,就着又吃了好几大口白粥。
江灵殊见眼前的小姑娘胃口如此好,倒是颇为惊讶,因为灵衍看起来纤弱白净,不大像是这般能吃的样子。她自己隻吃了整碟子的凉拌水母和半碗粥便已觉得足够,于是接连斟了几杯梅雪酿自己喝了坐着等对面的小人儿。
“师姐,我,我已吃饱了……”灵衍用帕子擦了擦嘴,方觉自己比对方吃得多了许多,不由有些脸红。
“嗯?饱了?”江灵殊闷闷地应了一句,手中的杯子随即滑落在桌上,酒气顿时溢散开来。灵衍察觉对方状态似乎不对,仔细看时,烛光辉映下对方的脸颊已然绯红,眼神朦胧迷离,口中还不清不楚地呢喃着什么。
“……醉了?”灵衍不知所措地走上前用手背试了试江灵殊的脸,果然滚烫,对方却摇头摆手道:“无妨,只是有些头晕而已。”说着便撑着椅子站起来,取了斗篷胡乱向身上一披,摸了半天也找不到系带,早已不知歪向哪一边去了。
灵衍在一旁看着,想笑又笑不出来,隻得上手帮她理好,心内亦是诧然。原先觉着自己这师姐是个无比端庄稳重之人,没成想多喝了几杯酒便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