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要在目光如雷下焦透了。
可她不能逃,脊背挺直,肩膀瘦削,彼时年少,生生跪在冰冷的地上,连眼泪也不掉一颗。
段思远抬腕敲了下红木製的门,“吱呀”一声推开,轮椅上的少年说:“出去。”
眉眼冷淡锐利,眼眸锐长。
背对着门靠在窗前,屋外阳光晴好热烈,天空湛蓝,而他在屋里,坐在冰冷的轮椅上,出入都要经护士的允许。
没有陪客,不允许出病区。
“听…翁总说,你不配合康復训练?”段思远声音不大,带着轻哑,早习惯了他这幅态度,毫不在意般走过去蹲在他轮椅旁,仰着脸看翁桥。
少女面孔清丽脱俗,眼瞳颜色极浅,不含情愫时分明冷漠淡薄。
他手术麻醉药效褪去,躺在床上痛得想死的时候,他父母赶飞机去谈生意,隻留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守在他床边。
翁桥笑了,嘴唇被牵扯,裂出血来,又毒又怨:“你能做什么?”
段思远小心翼翼用海绵棒给他沾湿嘴唇,一点一点把卡在唇纹里的血蹭干净。
她好像看不见他的怨恨和蔑视。
少女温声慢慢应道:“你说。”
她说,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当时的段思远可不像眼前这样,她诚惶诚恐,真心拿他当祖宗对待。
翁桥说:“他们怎么把你叫来了?”
说这样的话,却没半点意外,他早知道那对忙的不行的父母会找个他愿意听话的人来。
“可能因为…”段思远说,“我亏欠你。”
她的父亲…亏欠翁桥。
她…跟着亏欠。
段思远眼睫轻抬,说话的情态温和平淡,认识很多年来,性格越来越淡然。
翁桥一愣,高冷锐利的少年笑了起来,无奈又习惯:“思远你还真是诚实。”
少年笑的低哑。
他又看窗外,已经比方才冷漠尖锐平和很多。
他说:“看上去,今天阳光很好。”
窗明几净,他眼底印着蓝天白云。
“不好,很烈,”段思远觉得光刺眼,“只是隔着玻璃才觉得阳光灿烂而已。”
她一路走过来,感觉又热又烫。
“或者,我推你去楼下晒晒,你感受一下?”
少年皮肤白皙,他本就不爱出门,腿出问题后,就更拒绝出门了,眼下窝在一隅之地,除了心情不太好,他也算适应。
听出了这是玩笑,翁桥淡声说:“不用。”眸光略过段思远的眉眼,“你看着…心情倒很好。”
段思远沉默寡言,说温柔,算冷漠,除却对他的愧疚之外,没有别的情感。
今天…
话不少。
段思远眨眨眼睛,拽过病房里的木头矮脚凳,坐在翁桥身边,“很…明显吗?”
问这话时不自觉带笑意,浅到若非刻意留心,一点都看不出来。
段思远陪在病房里总很无聊,翁桥喜欢看书,床头柜上总摆写文学经典、古今典籍还有英文版原着小说。
翁桥康復时又累又厌,只能分心看段思远读书时的低眉敛睫。
她如置身事外,看书看的认真,翻动书页小心细致,书角连褶皱都没有。
眼尾有点垂。
唇角有点垂。
分明是张厌世脸,偏偏抬眼又顷刻温柔。
翁桥眼睫垂敛,说:“很明显。”
段思远太沉默温和了,于是那一点点沾染上眉梢的欣喜都格外显眼。
翁桥没再说话。
忽然记起有天段思远推他看月亮,那姑娘坐在他身侧的草坪上,仰头看月亮,很浅很浅有一瞬流过的笑意和眼底浸润的温柔。
翁桥没见过人这样看月色:“喜欢月亮?”
“不喜欢,”段思远说,“是喜欢的人…爱看月亮。”
喜欢的人…爱看月亮。
这话依然深刻。
翁桥听房里安静,身边的人问他:“那…下午继续做康復,我去跟康復医生说一声,要他有空过来,你看好吗?”
翁桥点了头。
弧度很小、极其细微。
段思远转身出了病房门。
翁桥回头看她,看她背影清瘦,如当年沉默着在黑暗里掉眼泪一样弱小。
她那时强忍住哽咽,孤身睡在陪客躺椅上,连扯纸巾擦泪都不敢,囫囵用袖子蹭掉。
地下二楼有她养育之恩无以为报的父亲。
骨骼脆弱的人。
爱而不得很多很多年。
闻遥度过的是很无聊漫长的一个下午。
从体育课开始,觉得很没意思。
明明平时跟段思远也不怎么接触频繁,偏偏她今个儿出了校门,闻遥心就活络了。
总想…见见她。
傍晚时分,闻遥坐在观景台上最高层,腿坠离地面,一晃一晃,一派轻松悠闲。
严佳佳要回寝室洗头,闻遥终于良心觉醒,没再扯她。
陈正泛坐在她身边,热心地陪着自己喜欢的女生。
闻遥挑挑眉,没拧开矿泉水瓶盖,陈正泛想伸手帮忙,闻遥用牙咬开了,然后咕噜咕噜猛灌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