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远没再想下去,她用手掬了一捧水泼脸。
浴室里昏黄的白炽灯下,镜子里的段思远眉目深邃,被打出半明半暗的光影和轮廓。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那双眼睛,极浅的瞳色和藏在齐刘海下细长的眉梢,每一细节都认真郑重。
半晌垂眸一笑,似无奈似妥协。
她说:“我可以…一直一直陪着你。”
低低的、近乎气音的许诺。
是那时候忽然这么想的。
和她一起蹲在墙角的时候,看那朵单调的白花,突然有这么一个想法。
尽管当时没说。
尽管…
段思远想。
尽管世事无常,就连她本人也说不上这句话实现的可能性有多大。
所以…她不说。
她不把这句话跟闻遥说出来,藏在心里。
倘若一不小心违背了诺言,也只是…她单方面的知道自己是个不信守承诺的坏人而已。
——你永远不要失望。
段思远只有这么个单薄的心愿了。
她低眼看电量不足的手机,屏幕上是闻遥发了很久的晚安。
闻遥:晚安。
闻遥:猫爪拍桌jpg
闻遥:别回我!
闻遥:你要睡了再给我发晚安!
段思远眼眸一弯,她想,好凶哦。
于是她摁住了回消息的衝动,直到洗漱完,才给闻遥回。
隔了漫长的一个小时。
段思远:晚安。
当然等不到闻遥的消息。
这姑娘早睡得不能再熟了。
所以…
段思远喜欢秒回闻遥的消息。
段思远睡前想了太多事情,翻来覆去,睁眼闭眼,又是黑漆麻乌的天花板和零零星星的睡意,路灯的光线从窗外透进,偶尔还有深夜开工的汽车响起喇叭声。
段思远睡不着,干瞪着眼睛或者闭着眼睛乱想,又怪…浪费时间的。
然后又起床翻了做了点笔记,整合了历史的时间轴和关键要点,偶尔记起什么疏漏,再翻翻书本,修补几句。
她做的细致而缓慢,一笔一划连事件意义都要给她摘记上去。
学了会儿,分针哒哒转着,段思远才困了,把橙黄色书皮的历史必修一阖上书页,熄了台灯。
困了,才在满屋昏暗中又睡到床上去。
书桌上的时针哒哒在数字“1”之前,新买的塑料花瓶里只有一根洋桔梗,花瓣比昨日展开了一些些,凑近了鼻尖嗅,才有些清雅的香味。
总觉得用塑料水瓶装花,过于轻慢了。
段思远才特意挑了一个…稍微好看点的花瓶,烟灰色、走线流畅的塑料花瓶。
不多时,睡着了。
睡觉之前,脑海里最后的遐想是…某个午后,枕着胳膊、睡在窗前的闻遥干净乌黑的长发和稍一抬眼就落满光亮的眼瞳。
盎盎然,朝她笑。
出现在别人脑海里的闻遥早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翻个身,把被子全压在腿下,用脸蹭蹭枕头,眼都不带睁一下得又睡着了。
明天是她双休的最后一天。
她还有大把大把的作业。
学生党的拖延症,无非就是把全部作业都拖到最后一天完成罢了。
这叫…压轴。
段思远生物钟固定醒的早,天色微亮就起床,伏案继续写历史时间轴。
她网上搜了很多版本,可能是教材更新或者是别的方面的原因,每个已有的时间轴她都不满意。
然后看着网络资料,沉思片刻,开始自己动手。
眼见天色一点一点亮,预设的闹钟响起,绵密细致的铃声渐响。
段思远掐掉了闹钟,阖上笔记,揉揉眼睛,开始做早饭。
她今天接了一天发传单的兼职,早上九点到晚上五点,中间休息一个小时。
地点在图书馆门口。
段思远换了白t黑裤子,一条灰外套,扎了个小辫子,单肩背好包,看上去还有点酷女孩那种味道。
恰好,苏绕绕今天也要去图书馆学习,段思远便一道去了苏绕绕家,把小姑娘带上了。
而…闻遥一口气睡到了九点多,太阳晒屁股的那种,醒来倦怠地揉揉眼睛,伸个懒腰,然后看了眼手机。
段思远在十二点差不多的时候给她回的晚安。
行吧。
闻遥仰面瘫倒,后脑杓陷在软枕里,算了算时间,觉得十二点也还行,至少不算特别晚。
公交车晃晃悠悠。
段思远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一震,她低眼翻出手机,就见微信屏幕最上端跳出的最新消息。
闻遥:乖啦。
段思远眼眸一暖,隔着屏幕品出无端笑意和温柔,耳尖稍红,眼睫颤了颤,身上生冷的气息忽而就暖了。
坐在她身边的苏绕绕侧头一眼:“嗯?”
段思远敛下眼里的晃荡的情愫,回闻遥消息,然后偏头看窗外。
行道树从眼前刷刷而过,清新的绿色撞进眼里。
段思远:嗯。
闻遥消息提示音响了,她随手捞回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就没再回,厌倦的支起身体,爬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