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遥又跳回手机边上敲段思远聊天框。
闻遥:段思远!
闻遥:必须早睡!
晚睡还会早死!还会变丑!还会变笨!
天哪。
多么可怕的事情!
剧烈的叹号语气词,这突然的义愤填膺,段思远怔了怔。
段思远:嗯?
闻遥:听话就对了乖巧jpg
闻遥:猫爪子拍桌jpg
闻遥:来自猫猫凶狠的一眼jpg
闻遥表示了威慑,自以为拍桌子叫板凶地很。
可这话哪怕带着语音在她脑海里重复一遍,段思远还是觉得软绵绵的。
带着…小女生特有的…有恃无恐。
段思远:好的。
段思远发了个“ok”的手势。
闻遥挑了挑眉,看了眼窗台的花和窗户上自己的倒影:“……”
她怎么那么不信段思远的话?
段思远上完课没有再接兼职。
苏绕绕洗漱完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段思远给她关了灯,路过客厅遇见苏绕绕的妈妈。
矮墩墩的女人在准备明天给家里人的早饭食材,见段思远出门叫她:“小段,走了?”
“嗯,阿姨,绕绕睡了。”
“辛苦小段了,都这么晚了。”
“小段,你晚上怎么回家呀,要不要阿姨送你?”
“不用麻烦了,”段思远婉拒,“那苏阿姨,我先走了。”
跟苏绕绕的妈妈说了再见之后,段思远开了门就走了。
段思远准备回去就洗洗睡了。
她大抵…真怕死。
大抵是…今天凌晨,熬夜心动过速,让她有些害怕。
如果…
如果运气不好,当真猝死了…
段思远想到了闻遥。
想到了…那年在门外,看着葬礼花圈哭得泣不成声的小女生,小小的、低低地蹲在老旧的木门外,灰砖砌成的墙角之下,蓝色的野花一簇簇被眼泪打湿。
小院里挤满了人,遗体尚未火化安葬,盖在厚厚的、花花绿绿的锦被之下,不露分毫。
院里的大人抽着烟,在未开席之前,大多聊天聊得热烈。
对于他们来说,死的不过是小街上偶尔遇见的可以打一声招呼的人,提起也只是唏嘘而已。
自从闻晋城走了以后,白书研身子骨每况愈下,小闻遥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每天下课就抱着白书研的腿,窝在她的怀里,眼巴巴的看着她斑白的发和剔透的眼眸。
舍不得…
闻遥那会儿有着近乎敏锐的嗅觉,她伸出挽留的手,抱住白书研。
闻遥讨厌离别。
生离、死别,她通通都厌烦。
段思远才刚从轮椅上下来,走得不太稳,吃上顿没下顿的身体瘦削,营养不良似的蜡黄着面孔,隻敢蹲在闻遥身后,看那团小小的、白色的小姑娘,哭得肩膀一抖一抖,极力压住的哽咽一句一句挣扎。
她鬓角别了朵白花,袖子上别了块画有“奠”的黑布块。
段思远想哄都不知道从何开口。
隻知道,如果是白奶奶或者是闻爷爷,都可以一把抱起闻遥,给她吃颗糖。
但是段思远没有钱,买不了糖,隻好给她递一迭不知道从哪里抽的纸巾。
劣质的、沾着泪糊了闻遥一脸纤维的纸巾。
小闻遥鼻子抽红,眼眶又湿又红,哑着声音跟段思远道谢。
她说:“谢谢。”
眼泪还是吧嗒吧嗒掉,没正眼看段思远。
哭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段思远讷讷摇头:“不客气。”
然后的天地忽然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只有闻遥和段思远所处的那一隅角落。
很安静。
树梢上有雏鸟低鸣。
风里有很清的味道,像是草木裹挟着院里的馥郁。
段思远蹲的腿发麻,膝盖酸胀疼痛,歪了两下,差点跌在地上,突然听见静默很久的闻遥低低喃喃。
“他们都走了。”
声音又低又脆,尚且稚气,却难过的好像要滴出泪来。
段思远一愣:“嗯?”
闻遥窝在墙角,余光里的影子一动也不动,知道给她递纸巾的人没有走,她把沾了眼泪的纸巾攥在手心里,捏的死紧死紧。
“谁都要离开的。”
带着哭腔和哽咽,又有点类似于释怀的情感。
她好像才那么大一点的年纪,就被迫知道了很多聚散离合。
闻遥从小被养在爷爷奶奶身边,在身边人被爸爸妈妈牵着手放学时,她身边的人是爷爷奶奶。
很多人问她,包括哪些老师还有邻里都会问她:“你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亦或者是“你爸爸妈妈最近在干什么呀?”
闻遥通通不知道,只是意识到了,那也算是离开。
所以…
她大概懂,谁都要离开的。
有人从她出生伊始,就离开了她,很多年后才回来。
有人在她初初长成之后才离开,然后再也…再也不会回来。
“没有人…可以一直一直…一直陪着我。”
记忆突然让人难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