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佳佳不想回忆。
“你们班今天谁督班啊,你这样偷溜出来没事吗?”
闻遥想,段思远这样偷溜来她们班,被抓到了可不好。
“戴老师,”段思远说,“我说,二班督班老师是苏姜老师,我来这问数学题。”
好学生的常用套路。
而且戴老师…就是她们温温和和的地理老师。
何况,段思远拿在手上的数学卷子是个很好的借口。
闻遥想,这样啊。
然后时针一动,下课铃声蓦然响了。
讲台上的老师端着手机出了教室,静谧的班里忽然闹了,唰唰不停的落笔声没了,像突然有了喘几口气的空闲。
闻遥弯腰在脚踝有好几个蚊子包的地方喷了点花露水,手指抹匀,然后直起腰,递还给段思远:“谢谢啦。”
段思远说:“不客气。”
她目光在闻遥一绺一绺未干的发上。在操场遇见闻遥的时候,时间也已经不早了,她大约知道闻遥会来不及。
“头髮都没来得及吹干?”
“对啊,可是都是汗,不洗头很难受啊。”
小姑娘家最后的倔强。
“那…下次合理分配时间呀。”
段思远从她肩上取下毛巾,站在闻遥身边,帮她一绺一绺擦头髮,拈干发丝上的水。
闻遥是个习惯接受别人对她好的女生,她觉得还得起,受得住,所以只是一愣神,便默许了,配合着转转脖子,还有点惬意——不要自己累死累活擦头髮可真是太舒服了!
闻遥发质细软,日光灯下很有光泽,段思远垂眼看着,指尖细细捋了捋,顺的滑的。
严佳佳像是听见了后面的交谈,觉得讶异,转过身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卧槽段思远?!”然后看到自己好友被顺毛顺的像隻温顺的猫,更惊讶了:“闻遥?!”
这俩?
“嗯?”闻遥像是不明白严佳佳的大惊小怪,“干嘛呀?”
“你让段思远给你擦头髮?”
其实这样…确实不太好。
可是头髮湿漉漉的更不好受。
闻遥摊了摊手:“我懒得自己弄,要不然你给我擦?”
她翘着二郎腿,端的是老大的姿势,严佳佳觉得欠揍。
“做梦。”
严佳佳想,所以段思远是怎么就忍了?
可能是严佳佳的表情愉悦到了闻遥,闻遥弯弯眼,不太善良地说:“还是我们远远人好。”她语气亲昵,极为自然熟,又补充,“难怪我喜欢她呢。”
忽然被叫“远远”的段思远一下红了耳尖 ,指尖顿了顿。
严佳佳:“……”
糟心,别问,问就是无语了。
严佳佳鼓了鼓腮,看了看闻遥和她身边的小女神,发现根本没有自己搭话的必要,转过身去决定继续热爱学习。
闻遥想,段思远确实很好。她偏偏头 ,往后侧,仰头和段思远对视。
段思远顶着光,温和的低眼。
她从始至终面色都白,天生就清冷,唇色淡,不笑时候像人情寡淡,可此刻,在光下,手上动作温柔,捻干湿发这么枯燥的事情也做的认真细致。
闻遥懒懒倚在椅背上享受,唾弃了一下自己的懒惰,觉得别人家的孩子真好,然后叫她:“段思远。”
段思远安静的: “嗯?”
闻遥好奇:“你这样的性格,不会被人欺负吗?”
小时候
段思远顿了顿,才笑了笑,唇角轻轻勾起,笑起来的弧度很浅:“不会。”
她垂眼对上闻遥,眸光在她薄红的嘴唇上打了个转儿,眼眸明静,在灯下熠熠生辉。
段思远说,她不会被人欺负的。
闻遥双手环胸,挑眉:“这么笃定?”
“嗯。”
段思远说这话时模样清冷从容。
闻遥当时信了一大半,后来才知道这话跟骗鬼似的。
段思远小时候经常被欺负。
她幼年时伤了膝盖,坐在轮椅上时,被同院的孩子欺负,那些人推她…害她撞树、从轮椅上摔下来,后来长大了一些,腿也好了,被别的人…欺负。
那些灰暗的记忆在脑海褪色变淡,段思远想了想,忽而只剩那年她在树下看到的女生。
只有那个画面有色彩,昏黄一片的路灯下,有枯叶掉落,落地清脆,树上的女孩子穿着小碎花裙,散着发,留着小朋友常见的齐刘海,乖乖巧巧、唇红齿白。
那年段思远还残着,只能自己转着轮椅的轮子,走近那棵树,问树上挂着腿、晃啊晃的小女孩:“怎么那么晚了还在树上,你是被人欺负了吗?”
被撤掉的梯/子就倒在树下,段思远之前看着那些小孩哄得嬉闹着弄倒了梯/子,笑嘻嘻朝树上的女孩扮鬼脸,心知肚明这小女孩被欺负,她垂着眼,等着树上的小女孩哭。
可是树上的小女孩说:“没有,没人可以欺负我,哼!”
她说话稚气,听上去就不是什么乖巧安静、任人揉搓的软包子,只是长相水灵,俏生生的眉眼向下看,看到了轮椅上沉默安静的女生。
轮椅上的女生仰面,路灯下皮肤生辉,说:“那你不下来吗?”
“不下来,”树上的小姑娘倔强,“到时候…要他们求着我下来!”
段思远失笑,觉得果然是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