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当年卢老将军的同袍出列,要证其真伪。“请准臣问她几句话。”
“准。”
“是。卢瑛,你自称是卢将军的孙女,应该知道他举家离开将洲城后,去了哪里?”
“闻城。”
“好,你既然在闻城长大,那应该会说闻城话?”
卢瑛没有回话,暂时沉默。满朝达官贵人陪着她一同沉默,耐着性子等她自证或是自寻死路。殿围四周烘暖殿堂的炉炭一明一暗,各怀心事的人影眼睛一眨一闭,沉重的安静终是让陈洛瑜无法忍耐,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辩驳,耳边忽传来似曾熟悉的歌声。
山在水边。
水在山前。
满眼风波多闪烁。
看似青山走来迎。
仔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
船行千里人归尽,风簇浪微微。
散作,散作满河星……
闻城小调,在金殿上哼唱,和以前任何一次相同,清悠悦耳,却唱陈洛清与陈洛瑜同时闭目,各下泪两行。
“禀陛下,卢岳骁将军当年离开将洲臣时和老臣说过,要去闻城。卢瑛所唱确是闻城歌谣。她与卢将军看上去有几分神似,老臣相信她就是卢岳骁的孙女。她没有说谎。”
咚!咚!咚!
三公主以拳捶木的声音又响起,咚咚三下,一下下捶在在场人的心堑里。这种行为搁在平时绝对是御前失礼,但却没有一个人会在此时觉得是三公主的不是。
因为实在太惨了……
手足相残,别说是皇家,就是寻常百姓家都是人人唾弃的大罪大恶。三公主在短短一个时辰内,被人用性命相证不仅大姐要杀她,二姐也要杀她。而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仅仅是因为身为公主,是两位姐姐的亲妹妹,就要成为夺嫡斗争中的牺牲品。实在是太可怜,不怪她一腔悲愤说不出口,只能捶地。
已经算是隐忍至极了。
虽然没有铁证,但卢瑛不仅以命相搏,几乎是豁出去一切控诉真相,让人心悄然起了变化。这其中必定也包括高高在上那人。就像卢瑛所说,大恶之事千里奔袭,难以留下铁证。当事者围观者都不难猜到,卢瑛所做一切大概已是她能做的极限。重要的不是铁证,而是那位能主宰生死的人,他怎么想。
“卢瑛,你知道你犯的是死罪吗?”
大殿之上,犯死罪的人多了,不问女儿,先问卢瑛。
“我知道。就算三公主没死,我也是罪该万死。”
“你既然是将门之后,又自称江湖中人,士为知己者死。如你所说是真,你为何要背叛你的主君?”
“回陛下……士为知己者死……那也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知己。我曾以为和她君臣不负。直到我看见真的君臣不负,才知道我相信她是多么可笑……”
“父皇!”陈洛瑜抬袖遮面,两眼血红:“卢瑛不知受何人指使,污蔑儿臣。既无切实证据,儿臣想辩也不知从何辩起!但儿臣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望父皇明鉴!”
“受人指使……”卢瑛怒极反笑,突然足下发力向陈洛瑜衝去!力气之大扯得立金锤都在地上顿挪几寸,发出震心动魄的巨响:“指使我的人从头到尾不就是你吗,二殿下?!”
“啊?!”眼前人如发怒的凶兽向自己扑来,陈洛瑜仿佛看见了能食肉吞魂的血盆大口,惊惧得本能向后逃开,却一个踉跄摔坐在地。
“是你忘了吗?!”手执立金锤的亲卫们被卢瑛猛然的大力拽得金锤险些脱手,终于醒过神来,死死抓住锤杆砸紧在地,控制住卢瑛不让她在上前分毫。铁链扯得哗啦啦大响,四肢脖子上的铁铐磨得血肉丝丝殷红。卢瑛不顾疼痛,只顾向着陈洛瑜嘶吼,质问她亲手画下的骗局:“你说过的话,发过的誓,流过的泪,你都忘了!你是不是还忘了,当日你说过今朝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国家。为了振兴远川,你可以不计个人得失,为了国家的未来,你可以牺牲你自己!可是……你牺牲的都是别人,包括你的亲妹妹你的亲姐姐!你使的阴谋,你做的局,为的都是你冠冕堂皇说辞下的野心!你要的从来都不是我们远川,你要的只是皇位!你为了成为储君,甚至用了隋阳的间谍!”
隋阳间谍?!
又来了!又升级了!性质又变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已经震惊不起来了,不知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就连陈洛瑜的亲近官员,此时都个个噤声,不敢轻易站队。
陈洛瑜麻木地坐在地上,冷汗淋漓,盯着卢瑛口中恍惚喃喃:“卢瑛……妹妹……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卢瑛被赶上前的亲卫们压住手脚,死命按下头颅控制在地。泪顺着眼角鼻梁滴在冰凉的殿石上,卢瑛挣扎大喊:“姐!姐!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告诉我!你的春涧宫,你的贴身侍卫,为什么会用隋阳间谍庞桃的毒药?!”
“父皇!”一声带着哭腔的大喊,盖住了卢瑛的嘶喊,把殿上所有不知道该看哪的目光又吸引过来。陈洛清左胸重伤,左手只能垂下使不上劲,靠着晋阳扶持摇晃着站起,走上前几步,噗通又跪下,忍痛抬起右手,指着被压在地上的卢瑛,要结束这场大戏:“这个人说的话,我不会再信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