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哈……我不是要死了吗?!啊呼……死都要死了,断不断手的……”
“你只要还没上刑场,我就不会把你当死人看。”陆惜解开归流一左臂的牵扯,把浸满血的纱布丢进小铜盆里,将铜盆递出马车:“再换盆干净水来。”
归流一席地靠坐,额头上都是疼出的冷汗。她看着抬袖擦汗的陆惜,忽地薄唇微张,化喘息为苦笑,忍痛抬起双手递给陆惜。“那我谢谢陆大人……可以走了。”
陆惜接过换来清水的铜盆,下令道:“出发。”她掩好车门,转身拍掉归流一的右腕,抓住左腕坐下道:“送佛送到西,你身上的伤口多,我一并上药吧。”
“不是送佛送到西,是送人送到西。”
“唔……”陆惜这下没忍住,抬手掩笑。车外乌云压境吞掉的最后一丝阳光正映在她脸上:“嘴比刀还利……闭嘴。”
这句闭嘴之后,归流一真的没再说什么。倒不是她不想再纠缠关于三公主的问题,而是左臂的伤虽处理了,身体的高热没退,之前的急怒加上现在的剧痛寒冷让她晕晕乎乎,隻得任由陆惜摆布。
陆惜剥开她的血衣,耐心地给每一处私刑造成的伤口擦拭血污,细致地清理上药。车厢到底不宽敞,处理背上伤口时,陆惜甚至需要把归流一抱在怀里,让几近晕厥的她靠在自己肩上。陆惜倒是不以为忤,帮同袍包扎伤口对她来说是每次大战后的常事。只不过这次不是同袍而是亡命钦犯。
没关系,只要忠勇伯陆大人愿意,又有什么不可以。
啪嗒,啪嗒……
陆惜系好最后一个纱布的结,掀起车帘一角,看见外面漫天的雨雾。车顶也劈里啪啦地大响起来。雨气随风钻进,冻得归流一在昏睡中缩紧了身体。陆惜连忙盖好车帘,用披风把归流一裹紧,扶她在座位上躺平好睡得舒服一点。镣铐自是不再需要,有她亲自看守,给归流一车厢范围内的自由也无妨。
陆惜把沾血的布巾全部收拾进布袋,然后在铜盆里使劲搓洗双手。作为战场厮杀的一军大将,她竟讨厌血沾在皮肤上的感觉,只要有条件便会尽力把身体清洗干净。年少刚从军时,她因为爱干净没少被笑话,不过很快就用军功让这些人闭嘴了。即便如此,她还是让满身血污的归流一忍痛不住就抱住她。看来忠勇伯和一般贵族做派是不一样。反正只要是她看得起的人,又有什么不可以?
可惜萍水相逢,似敌非友。
下大雨路就难走,再加上给归流一处理伤口耽误了时间。不想在野外冒雨宿营,队伍开始加紧赶路,紧赶慢赶在城门关闭前赶到了驿站。这是座小城,天黑后街上都没什么路人了。驿站条件简陋,也就能供应个热饭,有张睡的床。陆惜他们不计较,对伙食也没有额外要求,赶紧轮班吃饭休息。
归流一被关进单独的房间,一样有床有饭菜,并没有身为钦犯就被恶劣对待。陆惜在确认她的高热退掉大半后,从怀里掏出药瓶,又倒出一颗药丸放在餐盘上。
“吃完饭把药吃了。它对退烧也是有好处的。今晚烧退了就没有大碍。”说完陆惜转身要走,被身后悲切声唤住。
“陆惜!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没有否认……”没有否认,也算是一种回答。归流一悲不自禁,恨又不知哪起。
陆惜沉默片刻,转身对上那双泪水盈盈的眼睛,眉头微蹙,为难又勉强::“流言不可信……你既把我看作是仇敌,那么更要好好吃饭,吃药。饭和药是我的,你多吃一口,我就少一口,此消彼长。你才不亏。你心中有恨,就别把自己当死人。”
归流一用力抽泣止住泪水,抬手擦干眼睛,不理她的歪理,抓起筷子吃饭。陆惜也不再多说,默默把披风留下,走出房门。驿站被子看着就薄,她的披风有绒衬,可以当被子盖。
房门外守卫的军官锁好门,请示陆惜:“大人,等她吃完,是否上镣铐。”
“不必了,她的伤重。”
“是。大人晚上要与她同床监视吗?”这是押送钦命要犯时,押送官可能选择的谨慎方式,所以青戎八箭循例问问。谁知陆惜忽地脸颊微红,断然拒绝。
“不要!你们在门外轮值守卫就是。”
“是。大人早些休息。”
虽然这里条件简陋,不方便洗澡,陆惜并没有立马去休息。她找来驿站侍吏,掏钱让她去药铺买药补充药品,再去想办法买些女子穿的厚衣服,好换下归流一单薄的血衣。做完这些她才回房,简单吃饭洗漱后,她脱掉外袍然后合衣而睡。
一时还睡不着。
折腾一天的疲惫和不能洗澡的忍耐让她困乏又不适。克服清洁欲望倒没什么,这些年她不知道克服了多少次,只是心中有事,让她不能踏实。
她伸手进衣袍,抚摸在左腹的“山”,心思跨上了千里驹,恨不得眨眼回京。
洛川……
陈洛川的重压与日俱增,她感同身受,不想在外面多耽搁。可陈洛川认为此案蹊跷,让她不要着急,静观其变,或许就会有事发生。
“有事发生吗……谁敢袭击钦差?难道三殿下能从天而降来救她……要是三殿下真活着就好了。她也高兴,我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