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起,由我们看守她。你即刻做准备,明早启程。”
“是,是……陆大人,下官不知您今晚就到,准备仓促请您见谅。下官先去安排诸位大人的房间……”
“不必。一早就走,不用折腾了。”陆惜盯着归流一,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没有耐心劝她第二遍。“你听见了,你现在是我的钦犯。你死在路上,是我的失职。你没有选择的权利。”说完,她手指略用力,强捏开了归流一的牙关,把药丸塞进她口中。
“唔!咳……”归流一挣扎不得,咽下药丸,隻趁她得逞卸力时才能推开禁锢,揪下披风丢还给她脱口骂道:“混蛋……用得着劳忠勇伯大驾把我押回京吗?直接处死岂不是方便?!”
陆惜没有理她,也没捡披风,独自起身,反倒对还在趴地吐血的厉焕锋副手发火:“你们怎么还没滚?春涧宫不是还在等你们的消息吗?滚!”
这边且热闹着。郊外那两间小院子还是那么宁静,甚至比平日还要宁静。月光之下只有风声叶声草声。
陈洛清把桌椅搬到家门口,对月独坐,一壶酒自斟自饮,还是卢瑛回家的脚步引起了些许虫鸣。
“知情,我回来了。咦,怎喝上酒了?”
陈洛清提壶倒满另一隻酒杯,推给卢瑛,笑道:“再不擅喝酒,战前上阵的酒也是要喝的。”
卢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啊哈……这酒烈啊。长安和花糕已经走了吗?”
“嗯。”陈洛清点头,又给自己倒满。今日和文长安熊花糕告别,也是她喝闷酒的原因之一。既然是陆惜押解,只能重新计划。新的计划里,文长安和熊花糕去找有琴独复诊,把白事班暂交三叔打理放下手头事揣上钱在那呆上两个月。
远离她们,远离危险。
这是陈洛清为朋友的打算。虽然她自认为不至于让人识破,牵扯到文熊二人。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趁现在离开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人家却不领情。
“是我看低了她们的血气……”
“怎的?”
“长安说我看不起她们……‘你能为你的朋友不怕死。我难道就会因我的朋友怕死吗?!我们不能帮你们吗?你们嫌我们没用吧!你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陈洛清学得惟妙惟俏,卢瑛仿佛看见气鼓鼓的文长安就在眼前,苦笑道:“花糕怎说呢?”
“花糕问我们是不是不要她们了……还问我,会不会回来,明年还要种稻谷呢……”她仰头望天,双眸映月光影重重。“这是我们的家,我们一定要回来……只是,我们所选的路,不一定一帆风顺了……”心愿未了,陈洛清舍不得,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这个家衍生出的一切。
“哎呀……她们走了就好。她们安全,咱也心安。”卢瑛倒进椅子,把自己放松软下。她知道陈洛清还是能劝得动文长安和熊花糕,好说歹说哄走了就好。以后待风波平息,大家都回来后再慢慢解释。转过脑袋看了看桌上铺开的地图和毛笔笑道:“至于我们……万一走不通啊,我们就换条路走。你救人都有个备选计划。你的人生,不可能没有备选人生吧。知情,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的备选人生是啥?”
我的备选人生?
陈洛清看向卢瑛,酒劲在这时上涌,醺得眼睛微红。她没料到卢瑛在此时此刻不是问她计划细节,不是问她为什么能为朋友做到这个地步,不是问她万一失败会是什么下场,而是问她备选人生是啥?
真是奇怪呢。
小火卢子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就不好奇,为什么一个久居京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会有这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她就不好奇,一个富家小姐为什么会有恨不得致她于死地的仇人?她就不好奇,一个富家小姐居然想劫狱敢劫囚?她就不好奇,一个富家小姐逃进市井就算了,还有什么备选人生?
她就不好奇,我到底是谁?
“卢瑛……”陈洛清站起身,双手扶桌,凝望爱人。今夜命格已经开始转动,前路凶险,未必能事事如愿,不该再瞒着她。即使她不问,自己也是该说的。即使一万个不想说,一万个不想让她浸染到过去的身份里,自己也是该说的。“我……”
“知情。”卢瑛回望她,笑容温柔得像月下随风俯仰的黄草。“这一路来,你也很辛苦吧。”
“……为什么要学我说话?”
“哈哈,我就是这么想的啊。”卢瑛也起身,伸手抚摸陈洛清被风吹起的鬓角,倾身吻在额头:“辛苦了媳妇……不想说的话,不必告诉我。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你只要相信,我会在这。”
“嗯……”陈洛清在拥抱里点头,体会到那晚卢瑛大哭的感受。
她的妻子,做了和她一样的选择。也就在两人之间,融合出一往无前的非凡力量。
即便想走的这条路走不通,也没什么可怕的。那么来回答卢瑛这个问题。
陈洛清抓起桌上毛笔,蘸入酒杯,然后拎起酒壶纵身跃进晚风中的那片黄草浪。
“我的备选人生……”
以笔蘸酒,以酒代墨,以夜空为画布,陈洛清在草浪里乘风,画下她的备选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