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因为骨簪是二姐亲手雕的,她才拿来装心爱的颜料?
事关陈洛清的二姐时,卢瑛总是胡乱纠结。晋阳打来干净的清水,注进碗里。妆料和颜料有相通之处,她原来没少帮陈洛清调颜料。这是已经研磨细腻的青金石粉,用清水调和放置两个时辰渗出从淡到深的四层,可以用来描绘画中阳光下不同的山峰。
“晋阳,帮我准备做旧之物,差不多还有两个时辰太阳落山,我现在画,最后点色,晚上做旧,明天就能给半云。”
晋阳应是而去。陈洛清拿起画笔,对着画纸,皱紧眉头。
要画什么呢?作画和写字对陈洛清而言还是有不同的,写字在于心情,作画则要意境。所以她在仿米焘画时才会先作米焘入意境才能下笔。此时要拿珍品去贿赂,那官员又更喜欢画,还是送画有分量。那么,三公主的画该是怎样?
清秀隽永?
陈洛清苦笑。世人皆以为三公主书画清秀隽永,那便最好画一幅清秀隽永的。可现在归流一背负杀太守的大罪,身处大牢。她的决策若是错误甚至迟延都会让归流一救无可救。重压在肩,要她在两个时辰入意境画完一副大作,谈何容易。
她搁下画笔,抬手抵额,焦躁逐渐扭成自责的绳索,把她紧紧缠住。
如何是好……
快画快画,下笔下笔……
流一,归流一……
凌迟之罪……
大姐二姐……
啊!
陈洛清猛然睁开眼睛,虚浮乱跳的心被人接住,紧缠的绳索寸寸断开。
小火卢子的怀抱一眨眼就暖到心里,烧尽一切忐忑惶恐。
“别着急。大不了,就劫狱嘛。”
“哈……不是嫌劫狱太大了吗?怎么又大不了了?”
“只要你好好的,对我来说,这世上就没啥大不了的。”
“卢瑛……”陈洛清盯着这个连赌博都惴惴不安觉得有愧父母的人现在轻描淡写地说出劫狱,暗自感慨自己把人家带坏成啥样了可又心安理得……她郑重收下怀抱,轻轻推开卢瑛,眼神已安宁平静:“我能画了。”
陈洛清诚不吹牛,两个时辰后,赶在落日之前,春天的时离山就浮现眼前。不同深浅的青金颜色把青山绿水点活在纸上。米焘那句话不是自谦,陈洛清的技艺心境,已超他当年。
也许,更超他现在。
不过现在不是切磋画技画意的时候。画既成,当晚做旧。第二日清晨,《春时离》已成一副旧画。陈洛清把画裁成两半交给晋阳。
“分成两半,半云知道怎么做。”半幅惹他抓心挠肺,半幅保证能见到归流一。
也确如陈洛清所料。收画官员如获至宝,尽全力动用关系让覃半云秘密去深牢见到归流一,至此,事情原委完全了解。
“归流一真豪杰也!”
陈洛清站在家门口那一大片黄草里,听完晋阳所说事情经过,不禁感慨钦佩。
“姐,我们是不是要救……”
“当然!这不需说。”
晋阳听到陈洛清的决心,咧嘴笑起。
“厉焕锋果然成了二姐的人。大姐永安这招棋争输了啊。”陈洛清看着围着自己随风波浪的黄草,目光炯然,完全不似作画前的焦虑:“那就有得救了。”
“让覃半云马不停蹄向京城方向去,专走人口众多的大城镇,只要路过人多眼杂的码头、市集就立摊说书。隻说一个故事:归流一为保贞洁怒杀恶太守。一定要暗示厉焕锋能就任永安太守是受了二公主的提携。他仗着有二公主撑腰,见色起意,在江雨楼威逼归流一委身于他。归流一不堪受辱于他的兽行,愤而杀之。要让这件事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全国,天下皆知。而且传到朝廷时,要我二姐脱不了干系。”陈洛清最怕的就是朝廷认为此事起因有失体面,直接将归流一在永安定罪处决,低调了事。所以她一定要把这件案子搞得沸沸扬扬,并且和陈洛瑜扯上关系,给陈洛川插手的机会。
“您是想把大殿下和二殿下扯进来吗?”虽说晋阳愿意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来救公主府的姐妹,但对于她来说,永远是陈洛清的安危最重要。
陈洛清伸手进黄草中,浮沉随浪:“挑动舆论造势不是我二姐的拿手好戏吗?我不如学学她。现在大姐陷入杀妹的‘流言’中,永安太守她的人没争到,难说不受这个影响。”皇室向来如此,无论里子是什么样,面上都不能有污点。官员任职是受朝廷简拔,公主操纵明面上就是僭越。真要拿秤上称一称,也够陈洛瑜吃一壶。“大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要做成钦犯要案,力主将她押解回京彻查。加上舆情沸腾,朝廷只能顺水推舟。只要流一被押解出永安,我们就能找机会在路上下手。”
“明白。”晋阳听明白了,逐渐放心,笑道:“半云做这事最合适不过。现在永安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事。百姓们想听什么,艺人们就会说什么唱什么。特别流一就是舞姬,兔死狐悲,他们更会卖力传开。相信很快能传到京城。”
陈洛清点头道:“除了民间,朝中军中也要同时使力。要是能联系上屈婉和阎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