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场面,让她们像讲笑话一样你来我往一句一句,祁休本鼓足了气等着听卢瑛摇骰,此刻实在忍无可忍,催促道:“刀我有的是,肯定砍得了!可以开始吧!何必拖延?”
“不是拖延不是拖延,大家都这么期待这一把,可不敢拖延!”卢瑛连连摆动左手手,急于撇清自己心怀不轨的嫌疑:“我这不是怕出了结果手忙脚乱找不到刀吗一时兑现不了赌注吗?来,开始,我这就摇!”
收闹于静气,卢瑛开始摇动右手中的骰中,从轻到重,从慢到快。陈洛清挺着右臂在注盘里,表情怡然自得。这把是她的庄家,她不用听音可以休息。
这把的猎手,是卢瑛。
骰子哗啦大响,在众多旁观者耳中,这把与之前的没有任何区别。谁也不会想到赌技方圆十里无双鸿运当头的祁姐脸色会越来越白。那在卢瑛摇骰之前胸有成竹的表情已经僵在脸上,悄然刻画出绝望的前夕。
为什么……只能听得到一个?!
祁休抬起汗津的额头,眼睁睁地看着卢瑛拍定骰盅在那嘻笑。“祁姐,你猜大还是小?”
祁休直瞪着盯着骰盅,心下一片茫然。
为什么只有一个骰子撞壁的声音……夹杂着其他难以言说的杂音……她是有特殊摇法吗?能让三个骰子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还是说只有一个骰子撞壁,其他两个只在底部旋转,靠旋力翻动,这种极难的摇法她真的会吗……万一她真的会呢……
可能的情况太多了,这怎么猜得出?!
倚赖的耳力被卢瑛胡搅,失去了优势。偏偏这把赌注巨大,让她承受不住盲猜的失误。她终于醒悟自己一步步落入陈洛清彀中。之前的所有都是在为这一把做铺垫!什么二百六十两,什么文长安,都不是这个看似穷酸莽撞的姑娘真正目的。
她真正要的,就是我的手吧?!
想通这一点,祁休看向猜不透的骰盅,又把视线转到卢瑛削骨如泥的小刀上,冷汗也就下来了。她强自镇定地再看陈洛清和卢瑛,隻觉得是两张虎头狼脸凶狠狰狞:是仇家派来下套的吗?从文长安签了赌契赌输开始就是圈套!这把不会让我猜中的……要么我认输砍掉右臂,要么我不认,玲珑赌庄信誉扫地。无论哪一种,都是灭顶之灾……啊!
卢瑛刚才切骨切肉的玩笑话还萦绕在耳,玲珑赌庄门可罗雀的景象又影现在眼前,就在祁休被这两种恐惧折磨得即将崩溃时,陈洛清在注盘里的右手突然翻转,抓住了同在盘里微颤的手腕。迎着祁休颤得比手腕厉害的眼神,陈洛清拉腕倾身,贴近祁休轻声说道:“还不快说妹妹有情有义,真是感人肺腑。我们江湖儿女不打不相识,这把不必开了。”
“什么……”祁休难以置信地盯视陈洛清,看到的是冰冷的表情和蔑视的神色。
“我自然感谢祁姐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大家皆大欢喜。”
“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要什么?”
“我就是个干白活的。我只要文长安。我向别人保证过要带她回家。”
话说到此,扫开了祁休的胡自揣测,她迅速冷静下来。横空出世的救命稻草还能抓得如此体面,确实是不错的结局。肉痛心慌心惊胆战之后平安落地的虚脱,面对陈洛清如山海临头压迫的不甘,都化成半服半恨的感叹。
“你有种!”
陈洛清松开她的手腕坐回身子,扭头看见卢瑛半知半解的纠结表情,脸上的冰冷顿时融化,连狠话都带着几分温柔。
“我知道我有种。”
于是依陈洛清所言。在众人如潮水般的失望声中,这把骰子的结果成为永远的迷。两百六十两银子赎回了两张赌契。文长安有一直在院子里不听不理不做的熊花糕去接,陈洛清和卢瑛顿时轻松下来,隻把两张纸迭好放进怀里收回匕首就要离开。
“妹妹。”
陈洛清站住,并没有转身。
“留下来跟着我干吧!不管你现在一天赚多少,翻十倍是最少的。”
“祁姐。”陈洛清侧过半张脸笑意清淡:“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是踏踏实实赚几个死人钱吧。”
赎回了邻居,拒绝掉高薪,陈洛清再无留恋,和卢瑛一起大步流星走出玲珑赌庄。是她大步流星,卢瑛只能撑杖挪腿。
朗月当头,晚风拂面。卢瑛回想今晚在玲珑赌庄发生的事情,就好像皮影一样一幕幕在眼前闪回,仿佛做了一个刺激又荒唐的梦。再抬头看去,梦的始作俑者正蹦跳着跑出老远,追着天上的星河,不知要前往何处。
“你慢点!”
陈洛清听到唤她,扭身又蹦跳回来,满脸亢奋:“我知道了!她绝对戒不掉的!”
“谁?!”
陈洛清如今自己体会了生死一线的刺激和胜利的快感,才算真正明白她那能听八颗骰子的师父为何曾苦苦挣扎于赌博的泥淖。就连她,此刻都沉浸在极度兴奋中难以自拔。
好在卢瑛及时两手揉脸,让魂兮归来。
“说啥呢,乱七八糟的!”
“唔……”陈洛清被卢瑛掌心揉得嘟嘴,亢奋收于嘟囔:“没啥……”
“没啥了我们就来算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