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花糕面带歉意,扶腰弯腿坐到地上,先喘几口气。不是她想故意惊吓陈洛清,实在是体虚气短,步履就格外空浮,让人很难注意到踩在泥土上的脚步声。
“长安在家里补觉,我闲着没事,就出来转悠,见你在种地似的就来看看。你怎么想着种地了?”
“他们要收种地税,那我就把地种上。其实我本来也有这个打算,只是提前了一点。”
熊花糕点点头,伸手捡了地上的枯叶绕在指间,望向那片随风微动的黄草:“种起也好,有地种不了太可惜。要不是我身体不好,这几块地也不会荒成这样。”
听出她语气中深深的遗憾,陈洛清暗自唏嘘。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啊!如果她身体不好,也根本不可能逃出生天隐居江湖的。陈洛清庆幸自己健康,自然同情熊花糕的无可奈何,于是拿起种子又想往土里搁:“没事,我种成了我们一起吃。”
合着人家刚刚的提醒白说了。
熊花糕见陈洛清要在错误的种植道路上走下去,只能重复道:“你这样种不对哟。”
这次陈洛清听清了,停住了准备下种子的手,心里却没有多信。毕竟一个从小体弱一看就是没种过地的文学士女,还能懂种地?怕不是和自己一样,看过几本涉及农学的书就来指点江山了。虽说不信,出于礼貌陈洛清还是多一嘴请教:“我确实不会,你会种?”
熊花糕深吸一口气,带着自愧的神色笑了起来:“你别看我这样,我是农学士女。”
种子滑落了指间,终于落进了陈洛清为它准备的小坑里。陈洛清目瞪口呆震惊无比。她在宫里偶然见过农学士子士女,无不皮肤黑粗,手脚强壮。学农学是要下田的,虽是士子也避免不了亲自肩扛手锄,实在难以和病恹恹的熊花糕联想在一起。
气质太不像了,难怪陈洛清会误会她是文学士女。
熊花糕见陈洛清难以置信的表情,也不多说,扶地倾身拾起坑里的那粒种子,捏在指尖看了看,张嘴就侃侃而来:“粟谷种。呼……你现在种又晚了点又早了点。要么秋收完接着种。要么正月开春种。就是不要冬天种……而且这块地荒了太久。你要先养肥。否则,头两茬都是长不出什么来的……”
“等会……”陈洛清一屁股跪坐在熊花糕身边,难掩惊喜:“你居然是农学士女!上次吃饭你都不提!”
“嘿嘿,这有什么可提的……”熊花糕挠挠额头乱掉的碎发,面有惭愧:“我是没怎么下过田的农学士女。徒有空谈没什么用的,不说也罢。”这样糟糕的身体,确实无法下田。
“怎么会没用呢。花糕,那你是真懂啊!我该怎么种呢?”
难得有人向自己请教,请教的还是农学,熊花糕苍白的脸上都高兴出几分红晕。她喘了口气,把手中的粟谷种还给陈洛清:“这几块荒地。要先养,才能种。咳……第一次种地,不要从谷种开始,难度高,周期长。你可以先种菜……”
陈洛清聚精会神地听着,持续点头。有个农学士女手把手地教她,简直是意想不到的惊喜,哪怕只有理论也好。
“菜籽不用买……你去买把没切根的水油菜,在院子里随便找块土挖个坑把它种里面,等着她自己长,长到开花就自动结籽了。这段时间你可以养地。”
陈洛清起身,上下整理衣服,然后拱手弯腰,向熊花糕深躬,郑重道:“请花糕教我。”
突然被施以重礼,熊花糕受宠若惊。她慌忙扶地用力站起,急急拍掉屁股上沾着的浮土,伸手想扶陈洛清:“不需这等郑重。我反正平日闲着没事,跟你说几句也是昔日书本和老师传授的知识。只要你不嫌弃我纸上谈兵没有什么实种经验就好。”
陈洛清体恤熊花糕的身体不想让她用力,连忙站起身,伸出右掌与熊花糕击掌相握,契约既定。
“到时有了收成,我们两家一家一半!”
既然有了专业指导,陈洛清就不想草率开始。她要购买合适的农具,依熊花糕所说从养肥做起。两人慢慢往家走,熊花糕趁这机会提起文长安的奇怪态度,想消除陈洛清的误会。她不知道陈洛清已经把文长安从有病划分到了有趣,心里已经不生气了。
果然陈洛清听完熊花糕的详细解释后唏嘘不已,心想文长安不仅有趣还有情有义。久病床前无孝子,父母妻儿血亲有时都难以坚持,能对幼时好友这么多年不离不弃,属实难能可贵。
这样的人,应该评为感动远川人物全国表彰,却在城镇偏角日夜苦做,还受税吏欺负。如此想来,她觉得文长安脾气差点也不算什么缺点,反正自己家的卢瑛偶尔脾气也不怎地。
“我怎了我?”卢瑛左手抓水瓢,右手拎锅杓,腋下还夹着拐杖,好不委屈:“腿是好多了嘛,也不可能天天吊着躺着啊。我下床来做做饭,一是我自己活动活动,二还不是为了给你做午饭……”
“啊,行了。”陈洛清双手相合,像是捂嘴一样挡住了相对卢瑛又下床乱动的谴责。“你是习武之人,你自己心里有数。绝对不能前功尽弃就是。”
“那不能!”卢瑛摇晃着锅杓胸有成竹道:“我的腿我知道,真的一天天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