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光滑又伤痕纵横的后背。
三道刀疤,两处箭疮,都是旧伤,已经完全痊愈,隻留下消不尽的痕迹。唯一一处新伤不知被何所创,淤血未消。陈洛川回京养伤已快一年,这伤还有一拳大小的青紫,不知泛开过多少伤痛。每逢大战,她从不肯龟缩自保,向来身先士卒。自古沙场几人回,被一军统帅这累累伤痕旁证。
婢女用铜杓舀来一杓热水,朝青紫处浇下。大概是水太烫,一直闭目的陈洛川微微皱眉。她没有睁眼没有吭声。她懒得去责怪水温的不适,隻想赶紧结束回到寝宫。这里水汽太过温暖,蒸得她额头又沁出细密汗珠。
婢女放下铜杓,拿起一块浸满热水的厚巾,贴在伤处,轻柔揉动。片刻后,她又放下厚巾,陈洛川的贴身大夫侯松挪步上前,细看伤情。
“殿下身体底子好啊,恢復得算快。”陈洛川不信任宫里的御医。侯松是她从宫外带来,专为她养伤调药的大夫。她一袭黑衣,声音沙哑,脊背躬驼,脸上贴紧一块竹皮面具挡住几乎除左眼睛外大半张脸。面具边缘能看见蔓延出来的伤疤,盘踞在早就不再年轻的皮肤上,无声诉说着此人不同寻常的过往。“这药再擦这一次,我就要为殿下调製新药了。”
说着起身去拿架子上的膏药递给婢女。婢女刚接过药盒,正要跪下为陈洛川擦药,忽见浴室门微启,闪进来一个人影。婢女立马警惕地绷直身子,待看清来人不免惊讶道:“陆大人?您回来了。”
陈洛川眉梢抖跳,没有睁眼,不肯回头。
回到临光殿,陆惜不再一袭身素白衣裤。她身穿明快的鹅黄色系腰长袍,赤着脚轻巧地沿着浴池边缘跑来,像一抹轻盈的亮色划破低沉幽冷的夜雨。浴池地板被水衝刷,干净至极,就算光脚跑过也不会沾染一点尘埃。
“我来吧,你去过节。”陆惜柔声接过婢女手中的药膏,看来是不想独自悠闲享受秭姜节的尾巴,来担起侍奉主君的责任。
婢女躬身向陈洛川背影行礼,适时退出浴室。陆惜的擅作主张,婢女居然敢听。本该发号施令的陈洛川依旧默然不语。
“侯大夫,您休息吧。过两日,我去找您拿药。”
侯松躬起的脊背再向陈洛川弯腰,也退出浴室。一时间,陈洛川身后的水雾弥漫中只剩陆惜。
“这伤好的真慢啊。京城水土还不如边疆的风沙养人。”陆惜单膝跪下挑一指药膏,在右手掌根上涂抹,揉在那块黑紫上。侯大夫说好得快的伤,她却嫌慢。
她内功深厚。药膏在她涂抹下,不动声色间两三下就发热烫肤,更有裨益。
“你还知道回来。”陈洛川终于开口,语气竟和之前对妹妹对亲信皆不同。不知是不是浴室太暖和的缘故,向来冷冽的陈洛川,这句话居然……似有娇嗔。
“我怎么不知道回来呢?”陆惜手心向下,压着陈洛川的肩膀,扭身把脑袋旋到陈洛川身前,咧嘴而笑,露出整齐皓齿。她平日不常笑,此时笑由心生,可惜陈洛川没有睁开眼睛。陆惜不甘心自己笑而不见,伸手抚平陈洛川额前逃出毛巾的一缕湿发。“今天是姊姜节,我要是不回来殿下睡得着吗?”
“大胆。”陈洛川极轻柔地呵斥,决心不再纵容陆惜的无法无天。她睁开眼睛,微仰着头直视这个误了归期还敢摸到她脸上的狂徒。
可惜这狂徒有着清泉般的眼神和春日阳光一样的笑容,让陈洛川眼中千里寒霜消融,化成似水柔情。她眼中这人,长发用淡黄发带整齐束起,又自然垂开刘海,俏丽又英气地散在鬓边。虽然比她小两岁但也是二十多岁的人,只要在她面前出现,陆惜就总是这样朝气勃勃,热烈得吸引住她所有视线。
“忠勇伯陆惜陆大人,在这佳节雨夜,不回陆府和姐妹们过节,来我临光殿做什么……”以女子之身封号忠勇位列伯爵,陆惜也算年纪轻轻位高爵显。此时面对陈洛川的诘问,她只能抛弃一切狡辩,如实请罪。
“川,我好想你……”
该怎么表达想念?特别是在这种大雨滂沱的秋夜。风雨缠绵,雷电交加,帮助那些很难说出于口的爱恋用吻,用厮磨,用抚摸来宣言。
难得的一句直抒胸臆后,在浴室相吻不能缓解还没分开就开始的想念。陈洛川穿上睡袍,散下头髮,走出昏暗的氤氲水汽,回到明亮的寝殿。廊下风雨依旧,她来回的心情却截然不同,仿佛不知因何缘故。
殿门洞开,与窗阁一起通透,让风雨穿堂,掀起帷帐和珠帘。陈洛川闷热的不适一扫而空。她打发了殿内侍从,也学陆惜脱鞋,赤脚踮着走在光可照人的殿砖上,甩袍旋身,翩然靠坐在榻上。
“别打赤脚。说了你的伤不能受寒的!”陆惜刚刚自己才光脚又跑又跳,现在却给陈洛川安上双重标准。她抱起鞋子跑到榻前,还想再唠叨,却见陈洛川眼波含笑,轻抿起唇,提膝把双脚塞进榻上夹被。既然知错就改,那她也不好再说,隻挨着陈洛川坐下,一坐下刘海就被风撩开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