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我武功好。不要用你那三脚猫功夫来揣度我。”卢瑛想狠狠心甩开陈洛清的手,好一头扎进院外不听她啰嗦,可是被拉住的手臂像是牵着自己心里最软的脉络,稍微动一动就心疼得不得了。
“……你就算是能走到街市,你也找不到郎中……这个时辰,全城坐馆值夜的郎中只有一两位……早就被人请走……”陈洛清给药馆做了两天跑腿,见缝插针地学习、打听,本想为卢瑛治腿方便,没想到自己先病了。
“就算不能找到郎中,我也能给你抓药。抓退烧健气的药总是没错。放手,不要再耽搁了!”
“不要去……我没事,从基本理智而言……”
卢瑛胸膛里焦火已经燎原,哪还听得进陈洛清的基本理智……她终于狠心甩开陈洛清的手,挥动拐杖,埋头就要往外衝,只听得身后一声断喝!
“站到!”
虚弱无力的低吼却似锋利的冰箭,一箭刺头卢瑛心胸。寒意从颈脖窜上后脑,瞬间冻住了她所有自主的意愿。
她站住了。
“过来……坐到。”
如果说刚刚的站到是卢瑛猝不及防,一刹那无所适从才听话站住。那么这句坐到则是她倒要看看陈洛清要玩什么花招!
她顿杖挪腿,回到床边,乖乖坐下。
“不要让我说话说……半句……从基本理智而言……”
心焦忧虑揪起卢瑛的眉头打都不打开,陈洛清还在这一句半句的基本理智。就快要忍不住了,卢瑛咬紧牙关,死命挡住就要脱口而出的焦虑,煎熬着等陈洛清讲完。“……我这就是普通风寒……我小时候就有过一次,应该没事的……不要出去……”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我担心你,你担心我。心思,互相缠绕,不直来直往,尽要绕成圈,像摆成圆盘的甜糕,描述姊姜节的雨夜。
“我不想冒险。万一晚上加重……”卢瑛不想冒险,她不敢冒险,她想去抓药,她想做自己能做的一切,去添加陈洛清抵抗风邪夹寒的底气。
陈洛清费力摇头。她伸出被子的手无力缩回来,就落在卢瑛腿上,垂到膝盖摸住。“路远,泥泞难走……你有伤……要是你在路上出事,得不偿失……”
“可是!”
“把我丢在家里两三个时辰……万一我迷迷糊糊摔下床了,万一风吹进来把炉火撩了……你不担心吗?”
“我……我……”卢瑛稍微想想那场景就担心得眼眶酸涩。大雨泥路她不怕,可是陈洛清这一句是把她说动了。“那我……还能做啥?!”
“我有点冷……”陈洛清忽地抓到点力气似的抓紧卢瑛的膝盖,阖上眼睛道:“卢瑛,你能不能抱着我……”
卢瑛当即丢开拐杖脱下外衣,跪膝上床,翻身跃过病号,把伤腿放远一边,俯下腰去双手用力,把陈洛清抱起搂在怀里。
“好点吗……”卢瑛垂下头,脸颊顶着陈洛清的头顶,烫酸了鼻尖。
“哈……我现在比小火卢子要烫了……”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嬉皮笑脸的!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这病说不定就会……”卢瑛怕陈洛清是不知道寒雨的厉害,无知者无畏,才死活不让她冒雨去抓药。她还想再劝,却发现最坏的后果怎么都不肯说出口。
“我知道……如果我熬不过去,说明我天命如此……嘿嘿……卢瑛……”陈洛清想得潇洒,话说的轻飘飘,没想到压在了听的人心上。有雨点忽地落在她额头,炙热得发疼。陈洛清收住笑声,用尽力气抬手摸向抱紧自己的人。指尖落在鼻梁、脸颊、眼角,所到之处湿润滑腻,伤心难言。
“你哭了……你……就这么担心我吗……”
“我没有!”被人贴在怀里戳穿心事,卢瑛怎能承认,只能嘴硬。这一问一喊,泪水更加凑热闹了,扑簌簌的掉个欢快。“我不知道为啥!你这个笨蛋!”她搂紧陈洛清,还是没忍住第四个笨蛋。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陈洛清脸上笑容轻松褪得干干净净,眼神深远温柔,竟一时暂扫高烧的迷离。右手还在卢瑛脸上,她顺着脸颊抚摸,想擦掉自己无意间冒昧画下的泪痕。“我如果天亮都没有退烧,不管停不停雨,你都帮我去抓药,好不好?”
“嗯……”卢瑛紧紧搂住陈洛清,不敢也不愿松手,就在她耳畔轻轻说:“睡一会吧……我在这,不会冷着。”
“好。”陈洛清微笑答应,终是没有力气了。她垂下右手,倾项贴紧卢瑛颈窝,昏昏睡去。
卢瑛这才松开半边身子,把陈洛清的右臂塞进被子,掖好,忙又重新抱紧。窗外风雨交加,刷刷声盖云蔽月。可卢瑛觉得大雨和雷声像远樵残笛般不在身边,周围安静得如幽壁山洞,没有一点嘈杂。天地间仿佛只剩她和怀中的陈洛清。
两颗心,隔着滚烫的血肉一齐跳动。相依为命,不能失去。
劈啦!
闪电划破窗阁外的天空,浇灭了京城夜晚的繁灯。风声雨声砸在每家每户的窗下门上,连皇宫的高墙都不能阻挡。
临光殿穹顶浴室内水汽蒸腾,把雨气和秋寒都挡在室外。陈洛川已经沐浴完毕,坐在浴池前的柚木长凳上还没有更衣。贴身婢女把她才烘干的长发挽盘头顶,用绒棉毛巾包起。她颈下无余发,背部就完全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