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清晨,秦元正睡着,秦方悄悄起身,推开门下楼。
林庭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攥着一把匕首,如同入定般一动不动,衣服仍是头天晚上穿的那一套,光滑的面料已经略微起了褶皱。
一个神色间全是餍足,一个失魂落魄。
才一天时间,昨天对峙时的情状全然翻转。
“找到了?”秦方在沙发后站定,摩挲着沙发的布料若有所思。
林庭听到声音转过头来,举起手中的匕首向秦方展示:“嗯。是这个。”
秦方打量着他手中的物什,错金的匕首精致小巧,刀鞘一圈镶嵌着绿松石,历经岁月的洗礼,石头已经沁润了丝丝土色,但金属刀鞘和刀身依然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泽。
他在脑海中检索,很快,便想起来,这件匕首原本放置在博古架一角,是方莹当初从娘家带过来的几件爱物之一,事情有些麻烦,他眉头也拧紧了几分:“别的东西我能做主,这件不行。这是我妈当初的陪嫁。”
此话一出,便不是从金钱上补偿就能让人割爱的了。林庭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混乱了一整晚的思绪,飞速运转起来。
他和秦元必定不会假戏真做,秦方也不乐见他与秦元纠缠不清,若是以后他与秦元分手,他和秦元便都没有立场在秦父秦母这里拿到想要的东西。
秦方是现在、今后,在整个秦家,最有能力也最愿意帮他的人。
电光火石间将前后关窍一一想通,林庭没有丝毫犹豫,开口便服了软:“秦大哥,麻烦你帮帮忙。”
秦方低头在口袋里摸索,不由自主扯出一丝笑容,抬头时那笑容转瞬即逝,他将手中的烟递给林庭,语气和悦:“好说,出去抽支烟慢慢聊?”
秦宅前廊上,两道细细袅袅的烟雾升起,攀着两个俊美男人的指尖,伴着低低的交谈声丝丝缕缕消散在庭院。
八点,秦方上楼把秦元从被窝里挖出来,秦元不愿意起床,双手搂着他脖颈,整个人半睡半醒地被他嵌进怀里时还在呢喃:“不想起,感觉在家比上班还累。”
“今早要去求平安,回来就可以继续睡了。”秦元闭着眼睛,像个精致的娃娃一样任由他摆弄,秦方由着她赖在身上,宠溺地帮她把衣服一件件穿好。
一小时后,保姆车平稳行驶在前往郊外的道路上。
年轻人都靠在椅背上打瞌睡,秦父秦母睡了一晚精神十足,车厢里只有两人手中纸片翻飞产生的窸窸窣窣声,地上袋子里不断加入刚刚迭好的纸鹤、几个打好平安结和一些其他花样的折纸。
城市风景飞速后退,车辆行驶到郊外,顺着道路蜿蜒向上,依稀可见路的尽头时一座道观,黄色的琉璃瓦房顶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亮光。
两旁的行道树渐少,被枯黄交错的芦苇取代,一丛丛高耸的草冠似雪飘摇。
秦元被远处琉璃瓦一霎一霎的闪光刺醒,晃晃脑袋将睡意暂时驱走,然而仍是觉得浑身晕沉,她将窗户打开了个小缝,湿润的空气从窗缝里飘进鼻腔,枯衰萧瑟的气息让人清醒不少。
她透过车辆前挡风玻璃定定看着远方发呆,方莹听到动静,回身低声同她谈话:“元元,你醒了啊,你看,就快到了。”
秦元尚未从睡梦中缓过神来,呆愣愣地答了:“嗯。”
方莹噗嗤一笑,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红纸:“人醒了神还没回来啊,帮妈妈折个纸,清醒清醒。”
听到妈妈的话,身体先一步动起来,自从他们出生一家人就一直在这个道观祈福,这纸他们折了二十多年,手比脑子更快。
一会儿的功夫,红纸便在秦元手下脱胎换骨成一个精致的小红桥。
芦苇生长的地方本该很湿润,但这条郊外的黄土路却格外干燥,车辆扬起路上的尘土,在车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拖尾,黄土漫天飞舞,在遇到芦苇时却被全数阻挡,仿佛有什么屏障一样。
秦元看多了见怪不怪,只顾低头帮着父母折纸,林庭却好像对这景色格外感兴趣,他捅捅秦元,低声发问:“你们怎么会找到这么偏的地方来祈福的。”
眯眼睡觉的秦方眼睛未睁,却准确抬手把林庭的手打掉,代替秦元回答道:“我妈怀孕的时候经常梦魇,遇到了这位道长帮她解了梦魇,以后每年就到这来了。”
回答完他才睁开眼,深沉的眼睛直视林庭:“有事直接问我,别动来动去。”
林庭立时弯起笑眼,答应得格外爽快:“好的,秦大哥,没问题,秦大哥。”
秦元惊诧的张大嘴巴,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惊奇不已:“地球爆炸了还是宇宙毁灭了,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都没有。”秦方把她张大的下巴合上,从她手里分了一些纸张和她一起折纸:“专心折,快到了。”
“哦,好。”秦元弱弱应了声,转头折起来。
保姆车在道观前一个飘逸的甩尾,停在了左侧。
一家人大包小包拎着折好的东西下了车,立刻便有人从观门一溜烟迎了上来。
秦肇民远远看到来人,吓得一哆嗦,立刻大喊道:“成朱道长!不能跑不能跑!注意安全!”
众人都被这一声大喊攫取了注意力,秦元看向那个胡子花白身形依旧灵活的老头,摇了摇头无奈道:“成朱道长还是这样。”
林庭看向那道长,只觉一团白影起步后刹那就闪现在了眼前,年轻人都未必能这么身姿矫健,他的下巴也被惊得略掉了掉,呆呆半晌蹦出了一句:“wow,好快的速度。”
秦方上前虚扶了成朱一把,成朱道长面色肃然,仿佛做错了事一般,立刻弓身冲他们作揖:“贵客、贵客,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方莹无奈道:“成朱道长,同您说了很多次了,虽然您也不听,但是还是想再说两遍,您年纪大了,真不用来接我们。我们就只是来祈福而已。”
成朱道长抚着胡须,眯着眼睛笑得一派淡然:“没关系,没关系,身体无碍,你们不经常来,我还是要迎接的。”
一行人随着成朱道长拾阶而上,进了这间小小的道观,将折好的纸放在神像前供奉叩拜,而后默默燃起叁柱清香,一套流程行云流水,林庭也随着秦家人一同上了香。
自神像前恭恭敬敬退出,成朱道长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侧,恭敬非常:“今年的供奉也还是按往常一样折的吗?去年一年可还顺利?”
秦父一边跨出正殿高高的门槛,一边答了话:“是的,一直都是按您说的来折的。”
“去年也挺好的,没什么事,您修行可还好?”
成朱道长闻言开怀一笑,洒脱的仙人风骨尽数流露:“好好好,托您几位的福,小道好得很。”
父母同成朱道长寒暄,秦方和秦元就跟在父母后面,在道观的庭院里转悠,一株腊梅抱了满树的花骨朵,有的全然绽放,有的半包半合,满园幽香。
林庭缀在整个队伍后面,漫步欣赏风光,他这次吸取了经验,直接开口问秦方:“秦大哥,这道观怎么都没有道童,也没有游人。”
却是秦元抢了话,扭过头同他解释:“哦,成朱道长喜静,几十年也没收到一个合心合意的徒弟干脆就不收徒了,这里太偏远了,后面又是悬崖水岸,一会儿可以带你去看看。这么远的地方一般没有什么游客愿意来,成朱道长也是刻意将道观建在这里的,避免有人来打扰他修行。”
林庭点头表示了然,扭头欣赏风景,秦方不快地捏住秦元的手,挠了一下她的手心,不满她肆意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