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还好吧?”
她实在是有些害怕,自从姑娘晕后醒来,只要入睡是定不能吵醒的,之前有个进屋送茶的小婢女不懂事,碰倒了凳子,险些要叫姑娘把整个屋顶都掀了。
披散着头发直叫人骂的涕泗横流,甚至还状告到了老夫人那里,好生叫徐氏生了一顿闷气。
杨灵籁翻了个白眼,唬了老嬷嬷一通,气性早也消了,不爱看这傻婢女白吓着,转身便回了屋子。
盈月反而抬起了笑脸,虽然面色不好看,但她知道姑娘转移战场,这便是没事了,否则在一个地方将你骂个狗血喷头都是轻的。
“这聘礼真的好多啊,只不过怎的都在咱们院里?”
便是给人倒着茶,盈月都得分心往窗外瞧一瞧那些东西,总觉得不太实际。
王氏也是多少金银中养出的大小姐,对于彩礼倒不至于舍不得,且入了杨三娘的手,其实也是间接给了她未来的大孙子,这点账还是算的很明白的。
“没见识。”杨灵籁没好气,只自己却也忍不住瞥了好几眼,茶没送进嘴里,还差点洒到脖子,也是盈月眼疾手快给拦住了。
她鼓着嘴憋了憋笑,算了,她还是别拆穿姑娘了,不好丢面子。
可那模样是个傻子都看得明白,杨灵籁躺平了,“罢了,不装了,走!”
一整个午后,两人都在院里蹦蹦跶跶,一会儿这瞧瞧,一会儿那看看,左右觉得新奇,金笈花钏一双便重二十两,足足有十双;便是富贵难求的耀光绫也堆成小山;玉如意不仅是玉作,还有红木,木镶玉;其余更是不提。
若说其中叫杨灵籁最钟意的,莫过于那整整两箱金元宝,各个圆润饱满,瞧着便分量十足,光照在上面,简直是如临仙境。
若非顾及自己现在的身份,她定是要将这些金子们全都纳入怀中,晚间安寝也不松开,一想到周围都被金子包裹着,她怕是睡着都是笑的,哪能还有那些臭脾气。
翠竹园里笑声连连,徐氏母女却是一夜都没睡好,来老太太处请安时,眼下皆带着一层黑圈,铺了粉都挡不住。
杨灵籁在心里摇了摇头道,果然这人就不能嫉妒心太重,心生面相,杨慈安这还没嫁出去呢,便就像个老姑娘了,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大姐姐这是怎么了,瞧着倒像是一晚没睡。”杨四娘面带不解,其心却黑。“昨日三姐夫送了聘礼来,四娘单是瞧着都高兴,这还没嫁进去呢,就是如此珍爱,也不知日后是如何溺宠三姐姐呢。”
杨慈安假笑一番,“四娘跟三娘关系真好,倒是叫姐姐有些艳羡了。”
好吧,好歹是嫡小姐,反讽很有力度,都是强颜欢笑,大家谁嫌弃谁。
杨灵籁见她们斗法也乐得看,只是四娘的话总叫她起鸡皮疙瘩,在她这吕献之全程都是一个路人甲,说实在的还真是不熟,至于什么溺宠,什么珍爱,还是算了吧,怪恶心人的。
杨父正值休沐,故而今日也在,淡定的喝茶见自己的女人和女儿们暗中掐架,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徐氏则全心惦记着另外一件事,故而也没空去理这些。
待整个厅堂都静了,老太太开了口。
“鸿儿,三娘的彩礼你如何打算的?”
本是走神的徐氏顿时将目光移到了人身上,紧张兮兮,昨日吕家差人送东西,她就觉得不好,那架势不像是将杨三娘做庶女分例走,倒更像是打算八抬大轿按正经贵女明媒正娶的。
杨父有些沉默,他没率先回话,却叫徐氏插了嘴。
“婆母,这嫁妆儿媳是备好了的,比之三娘原本的分例是还要高出一倍,也贴补了一些金玉玩和字画之类。”
言外之意,是不需要再添了。
老夫人却摇头,“我是问鸿儿,三娘是他的亲生女儿,嫁的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有时候妇人之仁不知所错反而会生差池,还是叫他这当家主子拿主意。”
徐氏心里明白的很,老婆子这是想帮人捞好处呢,故而转身便朝着杨争鸿诉委屈。
“老爷也是觉得妾身备的有问题?”
“这分例在整个上京说出去也是直顶天的了,便是三娘嫁的再好,也不能坏了太多规矩,难不成要为了一门亲搬空咱们杨府,那日后这么多儿女要娶亲出嫁,还怎么管,难不成个个都要涨一截,那咱们也不用穿衣吃饭,直接去死了的好。”
说罢,便拿着帕子擦起泪来,徐氏今日是真的豁出了面子,坚决是不愿多给一分一毫。
“说什么晦气话。”
杨争鸿蹙了蹙眉,转眼瞧了一眼乖乖不作声的杨灵籁,也是心中不畅快。
这国公府便是叫他们架在火上烤,陛下赐婚又送极重的聘礼,杨府该如何回,难不成将杨灵籁按朱家嫡次女的分例嫁出去。
“不知母亲如何想?”
抛来抛去这难题又重新回了老太太手上,她放下手里转的佛珠串,叹了口气,瞧着在场一众孙子孙女,又停留在杨灵籁身上,只能选择尽力去端平这碗水。
“天子恩赐,这门亲扬的不仅是陛下天恩,也是咱们杨府门楣,日后三娘嫁入国公府,鸿儿你怎敢确定不会去攀一攀这登天的关系,四娘、晚娘这些又会不会想去借三娘的手去碰一碰那够不着的人?”
这是真扯到明面上来说了,没办法,到了锱铢必较的时候,人心里惦记的都是自己。
可老太太又猝然转了语气,添了几分沉重。
“只若按吕家嫡长孙媳的分例也是平添负累,家中姐妹心中龃龉如何能平,便是老婆子我也舍不得这笔大财。”
“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吧,按嫡长女的分例走,十里红妆,必要时候多添些也定是要将箱子填满了。”
徐氏咬紧牙关,呼吸急促,“婆母喜爱三娘,儿媳也理解,可如此贵重,日后慈安若嫁,岂非还要弱三娘一筹,这不合礼数,若不就再差些,不必装满,十里红妆也是有的。”
这已经是一退再退了,死丫头攀上门好亲,让她丢了面子不说,还得补贴这般多,日后再如何管教也是野了。
“徐氏,莫要再小家子气,如今不是老婆子我偏袒的问题,是不能触怒龙颜,是镇国公府不能开罪。”
“慈安出嫁十里红妆定是满满的,你又贴补多少,潘氏只个贱妾,她能给多少,这十里红妆不能是假的,假比之无,更可恨。老婆子我也不会袖手旁观,自也是给的,你就不要再挑事了。”
老太太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她这些年忍着徐氏已经够多了,难题没人管甩到她手上,办成了又拆河过桥,哪有这般好事。
“儿媳怎么是挑事了?”徐氏大叫冤枉。
“好了,便就按母亲说的来,你执掌中馈只准备慈安的分例,其余便由我这个父亲贴补。”
杨争鸿倒底是拿主意的这个,他说了便就是定下来。
话说杨家定下嫁妆那一日午后,从宫中来的赏赐也到了,这次是一个面生的太监,带的东西却不少。
其中不乏有些御赐之物,乃是陛下恩赏。
杨氏众人皆瞠目结舌,十里红妆又有宫中撑腰,这杨三娘当真是神了。
昏嫁(一)
鸿嘉三年四月三十一,大吉。
大燕兴昏嫁,天未破晓,淡青色的空中还吊着几颗残星,地上也显得雾蒙蒙,可翠竹园里却已是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院中红绸妆点,便是房檐廊角、新发芽的桂树上都不曾落下,尽是一片红艳艳的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