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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南生眼眶酸涩,胸腔里的枢管好像堵塞了,随呼吸一抽一抽,窒息感没过头顶,他四肢瘫软,顺着门板跌坐在地上。

“你再来一次我会死掉的…彭南生,我真的会死。”许直行想他也是可以很脆弱的,三年前那条裂纹横在心里,一次又一次遭风吹雨淋,已经放射出无数道分支,只要再轻碰一下,马上就会粉碎一地了。

他压紧喉咙,以为能用蛮力掩饰情绪,却还是听见了自己的声带在剧烈颤抖,紧接着有一滴液体从腮边掉落,砸在锁骨上,瞬间灼红了一片:

“我没有再等三年的毅力了…真的没有了…你再丢掉我一次,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热泪夺眶而出,许直行狼狈地用掌心胡乱擦试着,感受指缝一点点被渗湿。

他其实很少哭,除了幼年时期偶尔会愤世嫉俗之外,好像再没有什么值得他痛苦,唯独几次意外都偏偏出在了彭南生身上。

迄今为止,彭南生总能见证他最窘迫、潦倒的时候。

这可能就是所谓天意吧,命定的残缺。

“你以为我这三年过得就很好吗?!”愕然听见他的哽咽,彭南生也彻底绷不住了,反驳的话脱口而出,可不待讲完,声音就先变调,像从悬崖曲线坠落,他喉咙酸胀到一度发不出半个音节:

“我整晚整晚地失眠,一闭眼就是你带着小愿和别人组建家庭的噩梦。我没想活的许直行,我根本活不下去。”

初到英国的第一年,每天都生在地狱。

没人告诉他,原来思念与生命等长,断舍离散的煎熬只会随着时岁流走不减反增。无数深夜里,治疗精神疾病的药品散落一地,各种尖锐物体一遍遍刺进身体,血色染红凌晨的半边天,算了不治了治不好了

公寓四十二楼顶层上,每晚向东边的风都把人吹得愈发麻木,彭南生无时不刻不想就在日出前死去。

“可我舍不得我觉得还能再见一眼的”

哪怕就一眼。

彭南生治病的第一个疗程就是控制情绪,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其实没有,只是触发源不在测试范围内而已。

就如现在,他泣不成声,泪水浸透整张脸,将他的面容洗涤得苍白。

“许直行你当初如果主动问我一句都不会是现在这样。”彭南生艰涩地吐出每一个字,“但你没有你只在乎你的工作。”

“我其实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你只需要给我一点点关注就好了,真的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至少要让我知道,我还是被爱着的。

许直行一听见他的哭腔瞬间慌了,右手已经搭在门把,只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开门冲出去。

什么委屈啊、怨气啊、记恨啊,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像一条狗,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也好;像一个变态,偷窥觊觎,脸皮厚也罢。他承认了,他甘之如饴当傻逼,干蠢事。只要对象是彭南生,他反复再死几次都可以。

彭南生的眼泪比什么凶器都索命,许直行失控的理智硬生生被拽回大半,他半是心软,半是求饶,嗓音粗粝又沙哑,“对不起对不起,你先别哭好不好?我们可以好好说的。”

“你讨厌我也好,骂我揍我都行总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彭南生你别哭了。”

许直行毫无条理地妥协,尽管知道这样粗糙的道歉起不到多大作用,可他现在也很狼狈,实在没有太好的办法。

一门之隔,他看不到的是,彭南生的眼泪流更厉害了。

三年,一千两百多天,俩人的悲号于今时此刻发泄殆尽,于无形之中形成一种共鸣,都以为自己不被爱而已。

抽抽噎噎的哭声在寂静如死的空间里格外触人心弦,不知持续了多久才有平息的趋势。

肺腑中重新被灌入氧气,模糊的视线渐渐明晰,彭南生等哭够了,才有空搭理他。

“许直行,你不开门是吧?”

漠视对方温言软语的妥协,彭南生点点头,无所谓道,“那我们一直这样好了,你不开门,我就在这里等。”

明晃晃的逼迫,嚣张跋扈的要挟。

威胁与警告双管齐下,威胁是主,警告是次。

换个人来,这样的恐吓根本不具威慑力,可偏偏里面关的是许直行,也偏偏外面守的是彭南生。

彭南生专治许直行。

似乎是拿定了对方的死穴,他最后打下一剂猛药,“熬吧,看谁先死。”

许直行不出所料被唬住了,他活到现在二十九年,自诩能力齐全,没有短板。为数不多的几样贪嗔痴妄念全部与彭南生挂钩,而对方的喜怒哀乐亦作他毕生无解的软肋。

区区一扇门而已,想要打开不费吹灰之力。

但在此之前,他要郑重、谨慎地确认一件事,大抵知道答案,可他必须要亲耳听见那人亲口承诺,他不要答案,他要亘古不变的誓言。

许直行靠在门板上,声音轻颤,好像贴在彭南生耳边,今天数不清第多少次,他又叫对方的名字:“彭南生…”

不同的是,这一回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的控诉,也没有欲言又止的叹息,正常得让人怀疑刚才种种激烈的摩擦与碰撞是不是梦境来犯侵扰。

几秒钟后,夜以继日作祟三年,反反复复困扰于心,梗塞思虑的问题被释放出口:“彭南生,你是不是也还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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