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不着,坐立难安,心跳又急又快鼓擂一样撞击着耳膜。
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
他需要用其他事来分担注意力。
他没开灯,不穿鞋,只是因为他不想要吵醒宴青川。
但他现在却和宴青川抱在一起。
他还是吵醒他了。
但他不想松开。
夜里很安静,远处传来潮汐的声音。
结实的手臂环在郁寻春腰间,宴青川察觉到肩头湿了,他什么也没说,轻抚着郁寻春后背。
那天晚上宴青川就发现郁寻春瘦了很多,本来就细的腰更是一隻手就能圈住,隔着衣服也能清晰地摸到他后背的脊柱和蝴蝶骨。
他不知道在他没看见的时候,他咽下去的食物又吐出来多少。
他能感受到郁寻春对他展开心防,对他越来越依赖,他那些无意识地示弱,都是因为宴青川让他感到安全。
但越依赖,他越是从一隻偶尔还会轻轻袒露肚皮的小猫,变成了一隻紧紧闭合的蚌。
他很抗拒在宴青川面前暴露脆弱。
如果使劲,当然能撬开紧闭的蚌壳,但这种方式,甚至不用等到取出珍珠,蚌就死了。
-
一直到早上,郁寻春才睡过去。
依旧是低烧,宴青川放下温度计,看到他放在被面的手,即使睡着也会无意识地痉挛两下。
宴青川握住那隻手,能感受到掌心内的颤动。
他握了许久,久到那隻手静下来,他才轻轻掀开被子将郁寻春的手放进去。
宴青川带上房门,他先给助理打了电话,吩咐了机票改签以及续房的事宜。
之后他简单用了点早饭,再次退回阳台。
今天天气不算好,太阳躲在云后,阴的,空气有些闷。
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
宴青川背对着海岸靠着围栏,目光落在郁寻春房门上,拨了个电话。
那边接得不算快,带着朦胧的睡意:“我靠大哥,你不知道我这边是半夜吗?你最好真有事。”
白尧是宴青川发小,一直在国外深耕心理领域。
宴青川丝毫没有打扰她的歉意:“我想问你点事情。”
“我谘询费可不便宜,半夜加班得按分钟算加班费。”白尧打着哈欠,“说来听听。”
宴青川简单说了下郁寻春的情况。
那边白尧听得很认真:“手抖、食欲减退、呕吐、持续低烧……非常典型的躯体化症状。持续多久了?”
持续多久了?
宴青川仔细想了想,郁寻春的不对劲好像是从游乐园回来之后开始的……不对,是小狗死后,他和郁寻春争执小狗到底爱不爱他。
他当时执着又偏执地否认着小狗的爱。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并没有和之前表现出什么不同。
但去了游乐园后,他好像突然就坏掉了。
“可能是因为某些事,诱发了他的心理创伤。”白尧说,“心理有问题的人,其实都比常人更擅长忍耐。他们会下意识地压抑自己,不断告诫自己没事,日常看起来也能跑能跳能闹。
“但很多时候只是一件小事,可能是一支笔轻轻落在地上,也会导致他们猝然崩溃。”
宴青川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就医。”白尧顿了顿,“不过他也有可能会排斥就医,需要耐心引导。”
“有时候,他上一秒情绪还很糟糕,过一会儿就好像没事人,也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这也是躯体症状吗?”
“哦,解离。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从痛苦中逃离出来。不过……这已经是严重的心理障碍了,如果不及时干预,甚至有可能发展成人格分裂。”
宴青川沉默下来。
白尧补充道:“一定要让他远离创伤环境。”
-
郁寻春并没有睡很久。
他做了一场梦,梦到了一些曾经和程晁的生活片段,他清楚自己在做梦,强硬地将自己从梦中唤醒。
醒来他坐在床上愣了会儿神,感觉看了一场属于别人的电影。
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十点了。
他们是中午十一点的飞机,郁寻春立刻从床上弹起来。
他急匆匆拉开门:“宴青川!”
陈助理在客厅工作,屋里并没有宴青川的人影,郁寻春的慌张写在脸上。
陈助理连忙指向书房:“宴总在里面开会。”
郁寻春脚步一顿,不由往书房走过去,刚站在门口,门开了。
“醒了?”宴青川摸摸他额头,“好像没烧了。”
他让郁寻春进屋,郁寻春没动:“不打扰你开会了。”
“没关系,视频会议,你坐旁边干你的就行。”他抬头让陈助理叫餐,“这个会可能有点长,你先吃点东西。”
两人进屋,这回宴青川没再关门。
长长的书桌,他把郁寻春安置在他对面,坐回去先道了声抱歉:“继续。”
宴青川戴着耳机,他大多数时间是听,偶尔才会开口反驳或者讚同。
郁寻春没有事做,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
他手臂在桌面上搭着,已经伸到宴青川电脑那里,屈指在笔记本外壳上划来划去。
宴青川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拨了两下他的指尖。
他面对摄像头的表情依旧认真,会议另一边,没人知道他们看起来严肃的宴总正在偷偷玩别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