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已经升得很高了,但那湖水仍然漆黑一片,没有半点要变清透的迹象。
“果然是怪力乱神。”云满霜沉声怒道,“他们是在掩盖什么?”
手掌狠狠一拍,越想越气。
“都这般惨绝人寰了,还要再掩盖什么!”
晏南天微微摇晃着头,颇觉不可思议:“我询问过不少人,确是有许多人信誓旦旦声称自己见过湖中立尸。”
他特意找了不同身份的百姓询问,可信度应是够的。
“所以底下没尸体吗?”云昭问。
晏南天眸光微微一晃。
他说了个善意的谎:“大约是没……”
云昭肩膀一沉,一只冰冷冷的大手摁住她的肩,鬼神俯身在她耳畔,幽幽道:“数不清。”
云昭示意云满霜与晏南天聊。
她偏偏头,与鬼神走到一边,双目灼灼盯着他。
他也不卖关子,微勾着唇角,语气冰凉:“堆成骨山了都。”
他没敲她肩膀。
“随便看了些记忆。”他依旧笑着,容颜却阴森,“走丢的,被绑的,被卖的,交不上税钱的,遭灾失了田地的,到了这里,都是祭品,人羊。”
云昭默立半晌,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啊,”他轻轻晃了下手指,换成一副轻快的语调,“倒是没见着什么直立的尸,骗鬼呢,有那玩意儿,吓人不吓?”
云昭点头:“哦……我就说嘛,肯定是怪力乱神。”
东方敛:“自然。”
话音还未落下,那边已传来惊呼。
“湖底立尸!快!快来看!”
云昭:“……”
东方敛:“……”
她与他对视一眼,提步跑向云满霜。
他悠悠行在她身侧,抬一只手,拎着她小臂——怕她跑摔下去。
被这么个鬼抓着,实在很有安全感。
云昭一路贴着湖壁飞掠,看得云满霜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喊一嗓子,反倒把她给惊下去了——就像傍晚时那一摞碗。
云昭三步并两步落到了云满霜身边。
鬼神漫不经心松开她的小臂,云满霜恰好伸手拎住了她。
交接默契十足。
云昭站定,低头望去。
这一望,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只觉阵阵寒意蹿上脊背,直入头皮。
麻了,浑身都麻了。
只见月光如银铺洒,那渊底漆黑的水面果然变得透明。
水面之下,一具具直立的尸身清晰可见。
它们都是冻得笔直的僵尸,生前样貌保存完好,衣物色泽分明,虽然距离太远看不大清楚五官,但只要是认得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这一幕难以言说地惊悚。
许久许久,湖畔众人都回不过神来,只闻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急促呼吸声,以及擂击着胸骨的沉闷心跳声。
云满霜遥遥指向其中一人。
“胡肆。”
云昭屏着呼吸,视线扫过湖底尸群。
晏南天也眯着眸,正在悉心辨认。皇帝身边那些人,他多多少少都认得。
半晌,他沉沉吐出一口气。
他声线紧涩:“是他们,没有错了。都是父皇身边的人,看,左三下六那具尸,腰间令牌都能看得见。就是他们。”
他怔怔重复了一遍,“果真是他们。”
人是找到了,局势却更加扑朔迷离。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一次又一次穿过会吃人的青金巨壁,将一具具高手的尸身摆到湖底去?还得平安返回,继续作案。
“不对呀。”云昭眨了眨眼,“底下明明没有直立的尸。”
她自然是无条件相信鬼神。
晏南天轻轻摇头:“眼见为实。”
眼前的湖尸,确实清晰可辨。
晏南天皱眉:“除去京都来者之外,失踪的多是凉川本地的高手。看他们的服饰便知。凶手这是特意以鬼之名,逐一清除凉川城中的修行者啊。”
云昭望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焦尾姑娘描述的那个姓赵的。
这些尸体都被冻得僵直,距离也远,看不出死因。
她望望天空,望望湖面。
“湖底见尸,还非得某个月相?”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邪呢。
云昭视线在半空的明月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望向青金巨壁。
如水的月光下,那青金巨壁缓缓蠕动,反射出一星又一星的微光。
云昭蓦地抬头望月,然后斜斜望向这面碎晶般的矿壁。
沉吟片刻,视线沿着三角另一线划出。
掠……掠……掠……
落向一处远山。
月光落在山腰,隐隐地,那里若有似无像是有一线反光。
云昭心头一动,抬手一指:“去那里看看!”
众人立刻向着远山飞掠。
云昭解释道:“上次出海,听渔民讲过海市蜃楼,这青金诡异,说不定就能反射远处的景象。”
云满霜老怀大慰:“这孩子,像我!”
晏南天:“……”
东方敛:“……”
心想事成
黄色岩土冻得坚硬,密布着碎晶白霜。
在月色下行走,每一步都踏着星星点点的光。
云昭一行向着远山飞掠。
登上半山腰回头去望,只见青湖像一眼深井嵌入地表,湖面犹如漆黑凝胶,一片死寂晦暗。
有人心惊呢喃:“这湖水,怕不是怨气所化……”
“怎么不是呢。”人群后方,飘出一道幽幽的、有气无力的声音。
虽然爬山快爬没了半条命,但史学大师陈平安还是忍不住出声给大伙讲解:“当年,那恶贯满盈的魔神屠了凉川主城——就是咱们今儿待的那地儿,把手无寸铁的百姓和披坚执锐的士兵全都埋到了一块儿,大街小巷,哪哪都埋满了。”
众人想起白日里踩过的那些路,心头不禁一阵恶寒。
陈平安义愤填膺:“他杀那么多人是为弄了个怨魂阵知道吧?聚十万冤魂怨气,助他修炼邪魔外道!”
他指了指月下黑湖,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凉川主城,“看,青湖离那怨魂阵这么近,我用膝盖一看都知道要出事!居然谁都没发现,迟钝!太迟钝!”
耿直的侍卫长老赵忍不住嘀咕了句:“这都三千年了,也没见出事啊?”
陈平安:“……”
小太监跳脚强辩:“那不就是陆什么来着,姓陆的来了,这不就出事了!”
老赵:“哦……”
陈平安一脸马后炮:“懂不懂什么叫安全隐患?懂不懂什么叫防患于未然?啊,啊?放着这么大一个炸药包不管,出事就是早晚,早晚,知不知道!”
云昭偏头望向东方敛。
月光下,鬼神黑白剪影的容颜更加冷绝。
他微微侧耳听陈平安说话,右手无意识落在腰间剑柄上,食指缓缓抬起,轻轻叩下。
“笃、笃、笃。”
云昭挑了挑眉。
她终于发现他身上的剑与平日那把装饰用的礼剑不大一样。
是她在幻象中见过的本命神剑刑天——那把原本会睁开一只眼睛的很吵的剑。
她戳了戳他,用气声问:“这太监和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