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她百般好,都是骗人的。
再好,都是骗人的!
她回到家中,在枕头下面藏了一把剔骨尖刀。
他回来时,心情很好。
他说已经找到了医她的药,她的病很快就能好,到时候他带她游历四方,去镇子,去大城,去京都,去洛阳。
她哭了。
他心疼地拥抱她。
他的身体忽然一震。
她把尖刀捅进了他的心脏。
血泊越聚越多,照出他俊秀的面容。
他跌倒时,还记着先扶了她一把,然后倒摔向后,不撞到她。
“药在炉上……能治……桃木剑伤……”
他死了。
桃木剑伤?胸口的“病”又一次发作,一阵阵剧痛。
她发现不对了,狐妖杀人那个晚上,血泊中照出的是他俊秀的脸,那狐呢?
狐……
狐在他身前,被他捅了一剑。
他不知为何没有杀狐,大约是狐重伤后懵懂忘事,让他狠不下心。
他原谅了她。
他明日或者后日就可以带她离开这里,去镇上,去大城,去京都,去洛阳。
“……”
云昭恨恨道:“末流话本!”
她随手将这沓宣纸脸朝下拍向桌面。
只见纸张背面赫然写着几个字。
[你说只看末流的]
云昭:“……”晏南天他是个腹虫吗!
她吸一口气,将这一页掀开。
只见另一页背面也写了几个字。
[不要离开家]
她往下翻。
[阿昭]
[昭昭]
[等等我]
[不要离开家]
……
自知之明
话本里,女子自己才是狐。
她的夫君一再告诫她,不要离开家。
她不听他的话,于是故事成了悲剧。
话本外,晏南天也让云昭不要离开家。
所以他的意思是……
云昭思索片刻,怒而拍桌:“他敢骂我是狐妖?!”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
这小祖宗的曲解能力,真是没谁了。
傍晚时,湘阳夫人派人送来了刚炖好的龙髓汤。
顺带捎来一个口信——“听说小晏把那贱婢带进了禁城?你别抹不开脸面,赶紧的跟过去!过一夜有了首尾,哭不死你!”
大姑姑有板有眼地复述湘阳夫人原话。
那神情像极了她娘。
云昭:“……”
大反派说得没有错,娘俩确实满脑子情情爱爱,一心就跟主角母女作对。
云昭已经可以想象到将来温母回归时的“盛况”——湘阳夫人必定是要发疯的,谁也拦不住。
大姑姑离开之后,整个东华宫绷上了弦。
都怕云昭冲去禁城闹事。
云昭一抬手,宫人侍卫紧绷的双肩便微微一抖。
她在寝殿里外进进出出,众人的神色便紧紧松松。
云昭:“……”好玩。
夜幕降下,云昭沐浴完毕,刚踏进寝殿,便看见年长的大宫女献宝一般捧来了宫中来信,就像请到了救命仙丹似的。
仍是暗竹纹的白宣纸,字迹漂亮。
殿中灯火正好,视线落向白纸黑字,既不会刺眼,也不嫌昏暗。
晏南天不在,便由宫女取来火蚕布,替她擦干头发。
云昭倚在床头,周身没有一处不舒适。
她垂眸读他新写的故事。
“……嗯?”
他写的是狐与男子的另一个结局。
狐没有离开家。
她治好了“病”,戴上防风的幂篱,被俊秀夫君牵着手,一步一步踏出院门。
透过很难视物的厚重黑色纱幔,隐隐约约能看到河边的水车,能看到邻居院中啄食的鸡鸭,能看到杂货郎把自己的糖车架在大槐树上。
她不曾见过他们,但她感觉自己好像早就与大家熟识了一样。
他牵着她的手,大约是因为激动,他的手指微微发颤。
他很用力牵着她,像是无声地许诺着什么。
就这样,一步一步离开了小村庄。
他们去了镇上,去了大城,去了京都,去了洛阳。
晏南天用很大的篇章来细细描写他们一路所见所闻。大段大段全是风景介绍,写得也无甚趣味,令人直犯困。
云昭读着读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早晨醒来,倏忽记起了什么,捡过散在枕边的宣纸,继续往下读。
满满一整页写的全是洛阳风景。
云昭无语:“……他是在蒙混字数吗?”
翻篇,剩最后一页。
不似前头那密密麻麻的字,这一页干净清爽,几个大字写得自负笃定。
他写的是——
[晨安,小云昭]
云昭:“……”
看来他对自己写得有多么无聊,还是很有自知之明。
接下来几日,云昭老老实实待在东华宫,按时吃饭,按时就寝,乖得令全体宫人毛骨悚然。
总感觉她在攒个大的。
晏南天每晚都会送来睡前故事。
仙、鬼、精、怪,变着花样哄她睡。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些故事里好像都缺了点东西。不像狐,分明平平无奇,却总让她时不时心下怅然。
大约过了七八日。
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宫门忽然大开。
云昭倚在窗边,隔着中庭望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着一身黑,远远望去颜色苍白,周身掩不住的疲倦。
他看到她,眼睛倏地发亮。
他穿过庭院与回廊,脚步飞快,宫人次第的问安声被他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