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老爷没有任何主意,只求尽快请位靠谱的大夫来医治老母亲。他觉得一位住在附近的大夫医术就不错,可以先把对方请来给老母亲诊诊脉,倘若真是重病,再去请燕王府府医不迟,同时还要把一向给老母亲看病看惯了的名医请来以防万一。周四太太也被罚跪了,只作忏悔状,没有对丈夫的话发表任何意见。
这兄弟四人为了请大夫一事争论,其实也是知道老母亲气病的真正缘由。他们心里固然担心老母亲,但大多数人更不乐意叫外人知道周家内部的丑事。最终,周三老爷拒绝再争论下去,耽误老娘的医治,直接出门走到附近的商业街去雇了匹老马,骑到燕王府去面见燕王,求得了府医上门。燕王也是惊讶于一向没听说身体有什么大碍的周老夫人会忽然病重,才打发萧瑞一同过来瞧一瞧的。
萧瑞跟着府医上了周家的门后,也曾留意过周家人的表现。他看到周二夫妻跪在了周老夫人屋外的台阶上,他们的两个年纪比较小的儿女打了伞陪在父母身边,只不见长女周四姑娘的身影。而周四太太则在屋里的外间小厅里罚跪,屋里有火盆暖炉,她的处境自然比门外的人舒服许多,周四老爷和几个儿女都陪在她身边。周大夫妇与周三夫妇都守在周老夫人房间里。府医进屋后,周大老爷立刻从弟弟手中接过了招呼府医的工作,周三老爷也立刻低调下来,跟在长兄身后,偶尔会在长兄与府医的交谈中插一两句话,但大体上对这位长兄还是十分敬重顺服的。
至于周老夫人,府医诊断出她是怒极攻心,才会吐了血,之所以情形不妙,更象是丧了精气神,没有了求生欲望一般。这就关系到周家家务事了,不是他一个府医能管的,他只能帮周老夫人施针,再开个方子让周家人熬药。倘若施针的效果好,周老夫人也能吃得进药,那还有回天之力。但他私底下曾经背过周家其他人给萧瑞透露了口风,觉得周老夫人这回可能不太好了。
眼下府医还在周家施针,花的时间挺长的。萧瑞又不懂医术,留在那儿也没有意义。而且他看周家内部气氛诡异,他一个外人待着也是尴尬,还有几个周家孙辈似乎有意与他结交,可他觉得眼下实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便寻了个借口,脱身出来了。
当然,晚饭还没吃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萧瑞表示他没兴趣在正在热孝中的周家用餐,宁可到隔壁未婚妻家来讨一碗热汤面吃。
谢慕林微笑着从丫环手里接过了托盘,给未婚夫送上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边上还一溜儿排开了八碟小菜,好让萧瑞吃得好又吃得饱。萧瑞顿时食指大动,向长辈告了声罪,又冲谢慕林笑了一笑,便埋头香喷喷地吃起面来。
谢璞的心情有些沉重,他看向妻子文氏:“我先前也听说了周家的事,徐夫人到底在干什么?这里头又有周二与周四什么事?怎么看起来他俩还被罚跪了呢?”
文氏犹豫了一下,便把万太太先前透露的信息告诉了他,有些还是萧瑞没听说过的,听着听着就不由得放慢了手中的动作,直到谢慕林把手炉递给他,他才醒过神来,冲未婚妻又笑了笑,继续埋头吃面。
谢璞听明白了:“徐夫人的提议是荒唐的,周家二房两口子听到这么荒唐的提议,没有立刻把人赶出门去,反而问能不能用侄女儿顶替亲闺女行事,引发了四房的不满,也令周老夫人伤心生气了。周四太太为了保住女儿,也是要报复二房夫妇,故意把这件事传到了左邻右舍的耳中,固然是坏了二房的名声,但也同样令周家颜面扫地,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柄。周老夫人怨她不顾大局,却也知道错得最厉害的是二房,所以……对她就没罚得这么重了。”
家中顶梁柱倒了,尸骨未寒,几个儿子媳妇就闹得天翻地覆,彼此勾心斗角的,连亲情与家门名声都不顾了。周老夫人怎会不伤心,怎会不绝望呢?她只怕觉得自己还是早些闭了眼的好,好歹不用眼睁睁看着这个家散了!
非议
萧瑞吃过热汤面,把知道的情况都跟岳父岳母交代了,再依依不舍地跟未婚妻谢慕林聊上两句话,就要回周家去了。
他毕竟是领了燕王之命来跑腿的,总要尽到责任。万一周老夫人有什么不好,在他离开周家期间死了,他在燕王那儿也不好交代。
谢璞没有阻止女婿,只是嘱咐了几句话,就放他走了。谢慕林迅速给他塞了个新添了炭的小手炉,好象他在周家也不必吹冷风。萧瑞冲未婚妻咧嘴一笑,方才转身离开。
文氏又吩咐门房,注意留意邻居周家的动静。倘若他家再挂出白幡来,谢家就得再出面去吊唁一番了。
不过,萧瑞这一晚进了周家的大门后,再出来时已经是半夜了。他没有惊动太多人,只跟谢家的门房点头示意了一下,便独自骑马离开。谢家门房探头去瞧周家大门口,见他家一片静悄悄的,没有再走出什么人,也没有听到哭声,便缩了脖子转身回到门里,关门的时候,正好从门缝里瞧见对面与斜对面的几家门房也是同样的动作。
看来周家今晚发生的事,早就在这条街上传开了,各家各户都很关心,周家是不是要再办一场丧事呢。
次日清晨,谢璞夫妇醒来,得了门房传信,得知周家并没有丧信传出,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谢璞匆匆吃了早饭,就要穿戴上全套官服,预备出城去给袁小将军与钦使一行人送行。这送行仪式除了燕王府与袁家的女眷,其他人家的官眷皆不必参与,因此文氏跟儿女们都尽可以留在家中。谢璞便嘱咐妻子:“倘若周家有丧信,你立刻打发人到城外给我送信。若到时候时间晚了,就让人到布政使司衙门去。若没什么事,我中午会回来吃午饭。”
文氏应了,披上厚披风,把他送出了二门,方才回转。
周家这天上午一直挺安静的,除了燕王府来过两个人问候,顺便带上了府医的两名助手,多送了些金针药材过来以外,并没有旁人再登周家的门。看情形,周老夫人似乎挺住了,府医的针灸术派上了大用场。
谢璞中午回家吃饭,听说了这个消息,心中也稍安。周老大人毕竟是他的老上司了,刚刚去世没多久,倘若周家这么快就要再迎来一场丧事,也太令人遗憾了些。谢璞心里是不希望这种事发生的。周家人性情各异,有些人行事确实不堪,但周老夫人却是个明白事理的老人。若有她在上头约束,又有出色的子孙支撑门户,周家也没那么容易衰败下去。
吃过午饭后,谢璞稍稍打了个盹,就再次回衙门去了。
下午文氏这儿来了好些客人,最初是斜对面的刘参议太太来了——刘参议已经定了,开春后就要升任左参政一职,接谢璞的班,知道自己是得了这位上司的支持才能被提拔,心里很认这份情的。
刘参议太太来了没多久,万太太也到了。她看到刘参议太太比自己早来一步,想到自己原本还要压对方一头,年后对方的品级却要越过自己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连客套寒暄时的笑容,都虚假了几分。
接着便是另外几家同住在这条街上的布政使司衙门属官的太太,都是熟人了。大家不但是近邻,丈夫还是一个衙门里的同僚,见面的次数都比旁人多,常来常往的,很是熟悉,因此说话时也少了些忌讳。
大家其实都是冲着周家昨天晚上传出的消息来的。托周四太太刻意泄密的福,这条街上的邻居们都知道了徐夫人昨日造访周家,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周家二房反应如何,周家四房又是什么想法,还有周三爷持斧劈车的典故,又有周老夫人气得吐血,病情加重等等……众人吃瓜吃得挺开心,可若周老夫人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这瓜就不甜了。
其中一位太太的话说得好:“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