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容提起了今日回来送行的谢英莲:“你总说我要坑你,可宗房大小姐如今过得多好呀,公婆和气,生活富足,又有了儿子,夫婿也是斯文体贴。听说三年前就是秀才了,这么年轻就考得了功名,日后也是前程似锦。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呢?离娘家也不远,想回来就能回来。生孩子的时候,娘家爹娘还能亲自去陪着,多方便呀!
“你若真的嫁到这样的人家,最好是湖阴县本地的,我日后要见你也容易,好好求求你将来的婆婆,兴许人家还能让我侍候你月子。你总想嫁到京城里的高门大户里去,又或是去北平找高官显宦家的少爷,也不想想,你真嫁进那样的人家,他们能让我一个妾随意进门么?娘家离得远了,你想回来省亲也难,难不成还真的十年八年不见你姨娘我了?!”
大金姨娘这番话虽然见识不大,但字字句句都透着慈爱之情,只可惜谢映容不是很听得进去:“姨娘总跟我念叨这些,不觉得自己很烦么?程燮那样的算什么好夫婿?你真以为我没见过男人了?!不过是个秀才,今年还没参加乡试,可见学问高不到哪里去。万一他一辈子都只是个秀才,谢英莲无所谓,我可不能忍!程家也不是什么富贵门第,祖辈出了个知州,没做几年就死了。当家的只是区区举人,家里连千亩良田都没有!说是湖州的大户,其实压根儿就是城外乡下的土财主,并不是湖州城里的坐地户。也就是宗房那等长年住在乡下的人家才能看得上了,我们三房可是高官门第,凭什么跟宗房挑一样的女婿?!我堂堂高官千金,丢不起那个脸!”
谢慕林在门外翻了个白眼。
大金姨娘在门里叹道:“你也就是对我嚷嚷自己是高官千金了,老爷乐不乐意给你说好亲事,还不知道呢。你也清楚当年你胡闹,把老爷气得不轻。他本来就不怎么疼你,如今越发对你淡淡地了。若不是太太和善,我还不敢擅作主张,想先替你说定亲事呢。你不肯听我的劝,等到将来老爷把你许给了你不乐意嫁的人,你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到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了!”
谢映容冷笑:“谁还指望父亲给我说一门好亲事?这种事自然是要靠自己的!”她活了两辈子,就没想过谢璞真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姻缘。
大金姨娘看着女儿,无奈地叹息一声:“你悠着点儿吧。老爷离得远,少爷姑娘们都好心肠,顶多也就是关你几日。老爷离得近了,真惹恼了他,他直接把你往尼姑庵一送,对外说你死了,你还能高攀谁去?别以为老爷是好糊弄的人。我在他身边待了两年,比你知道轻重!”
谢映容哼哼两声,不再说话了。门外的谢慕林撇了撇嘴,没有进门,径自转身离去。
旅途
谢家人的船走得并不快,也不是一味赶路而已。
他们路上遇到大城镇、大港口,都会停下来逛一逛,或是住上一天两天的。不但是为了补给和游玩、购物,有宋氏同行,本来单纯的探亲旅行亦有了新安排。
她带着外孙杨淳和嗣孙谢谨之,再外带一个侄孙谢显之,沿路拜访了几位父亲宋祭酒与亡夫谢泽川生前的故交,还有一位竹山书院过去的资助者,以及一位她新婚时期的闺蜜。本来因为只有不多的书信往来而渐渐变淡的人脉关系,又再次变得密切。这一回,重新联结起故人交情的就是年轻一辈们了。
宋氏身体不是很好,并不是到每个码头她都会下船,有时候她自己不动,直接写一封帖子,叫小辈们替自己去拜会故人。若是故人身体健康,可以上船来见她。若是同样行动不便,又或是事务繁忙,小辈或家仆都可以代为致礼。反正这一趟北上行程下来,她与许多早已断了联系的故交,便又重新联络上了。
谢谨之与谢显之都知道宋氏让他们做这种事,对他们有极大的好处。他们都有秀才功名在身,已有资格在士人圈子里行走。有了长辈牵线,他们便打下了自己的人脉网,日后科举、出仕、交友等等,都不再是无根浮萍了。他们心中感激宋氏的好意,便也有意多关照杨淳几分。杨淳的性子温和纯朴,有时候不大应付得来陌生人别有用心的试探,基本都是谢家兄弟俩帮着挡回去的。
表兄弟三个的情谊是一天比一天好,宋氏也能感受到谢谨之与谢显之兄弟俩的好意,对他们越发慈和关爱,谢梅珺还热情地每日为他们准备汤水点心。谢映芬忍不住在私下与杨沅说笑,道是姑姑把她俩的差使给抢了,闹得她们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好,整日在船上无事可做,甚是无聊。杨沅便笑着去找母亲撒娇,于是谢梅珺就把两个女孩子都拉过去帮着准备饭食,每天嘻嘻哈哈地相处得十分愉快。
当船队到达下一个大港口时,谢映芬就搬过去与二房的人一块儿住了。
宛琴看着女儿收拾行李时,还在那里抱怨:“真是疯了!四姑娘是见二老太太认识的官眷与名士多,所以才想要去多巴结巴结么?可二老太太又不管你的婚事!想要争取一门好亲,你还是要多讨我们老太太欢心才行!从前你与表姑娘要好,我见你们玩的都是小姑娘的游戏,无伤大雅,方才不拦着的。如今你竟然还要搬去与二房住一条船?!你没听见老太太都发火了么?!你就不怕老太太跟老爷告状,随便塞给你一个穷书生?!到时候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谢映芬只当没听见,还对她说:“二伯祖母的学问好着呢,她答应了我,要把一份珍藏的字帖借给四弟临摹。姨娘得空就多嘱咐一下四弟屋里的丫头,叫她们记得提醒四弟多练练字,千万不要把那份珍贵的字帖给弄坏了。”
事关儿子,宛琴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这种事不用我嘱咐,涵哥儿也会做得很好。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些字帖、古籍什么的,才去讨好二房的吧?这又何必?你什么都不做,涵哥儿也照样能沾大少爷与二少爷的光。”
谢映芬只道:“小四的功课进度跟大哥二哥不一样,如何能沾这个光?但二伯祖母与梅珺姑姑学问都很好,不比书院里的先生差,只不过因为是女子,才不能考科举罢了。小四若能得她们指点,不必受先生们的严厉教导,也照样能有所进益,有什么不好的?姨娘不懂得这些读书人的事,还是少开口吧。等到小四将来出人头地了,难道就不是姨娘的荣耀?”
宛琴于是就再不阻拦了,只在谢老太太面前拼命为女儿说情,好做个找补,但再也不提让女儿搬回船上来的话。
其实谢老太太也就是发个火罢了。谢映芬自从回到湖阴后,就没巴结讨好过她,她也没指望这个小孙女儿会如何孝顺自己。骂完就完了,她还嫌宛琴整天提这事儿,很烦呢。
谢慕林在旁看了个全场,深深觉得自家小四妹谢映芬,真的是个小心机girl。宛琴姨娘自认为聪明,其实根本不够亲生闺女一个指头的。
他们又在苏州停留了三天。不但是因为苏州是座大城,谢家二房、三房的人都很想在这里旅游观光一下,游历一下几处盛名在外的名胜古迹,也因为谢显之与杨淳几个月前去湖州参加府试时,在那里结识了几个新朋友,其中有人家就在苏州。除此之外,宋氏也有旧识埋葬在此,有心要去祭拜一番,再买些新书纸笔。
谢谨之与谢慕林兄妹俩很有心再去逛逛这里的书店,打算再采买一批书本。尤其是谢慕林,她这几年把书房空间里的资料整理了不少出来,又用这个时代的语言重新翻写过一个白话文版本,觉得其中一部分是时候释放出来了,自然需要有个合理的借口。
谢映慧对苏州的脂粉首饰衣料感兴趣,谢映容也是如此,不过两人并不想结伴同行,还得分别带人下船去。大金姨娘跟紧了自己的女儿,出手却十分谨慎,令谢映容错过了不少想买的好东西,忍不住暴躁不已。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