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慈爱地对谢映容说:“好孩子,多亏了你,我们家才能得到太后的赏赐,这真是难得的体面。如今太后车驾已经去了报恩寺,我们家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早些回家去。你是什么打算呢?我们是把你送去薛四姑娘那儿,还是直接送你回家?”
卞家人不知道谢映容是私逃出来的,听她说是好友薛四姑娘邀她离京前去小住几日,也就相信了,只当她是求了好友薛四姑娘帮忙,才给自家寻了处临时落脚的宅子,要送她离开,自然也需要考虑,是不是把她送回薛四姑娘那儿去,继续多住几天的。
谢映容心知是怎么回事,当然不愿意回家,忙笑道:“您让人送我去见薛四姑娘就行了,我答应了要回去陪她的。她如今就在报恩寺,其实也是顺路,你们不如也一块儿过去吧?报恩寺里如今权贵云集,方才太后娘娘又赏了你们东西,索性趁热打铁,让卞叔叔去多结识几位贵人,兴许就有哪位对他另眼相看了呢?”
卞老太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卞叔叔是读书人脾气,自命清高,他认定自己有金榜题名、走正途入仕的一天,不大情愿去攀附权贵,以求幸进呢。若不是我一再要求,他今儿都不会过来。既然已经得了太后的赏赐,他要走,我也拦不住他了。更何况,太后刚刚才见过我们,若我们再去报恩寺里钻营,万一被太后身边的人看见了,岂不是显得我们太过利欲熏心?若是惹得太后不喜,反而不妙,还是见好就收吧。有那一套炉瓶三事,我们家也不算是空手而归了。”
谢映容心中大不以为然,但此时却不能说反驳卞举人的话,以免惹得卞老太太不喜,便柔顺地说:“您家是正经书香门第,门风清正,行事自然与别家不同。”
卞老太太微笑着拍拍她的手:“你们谢家也是书香门第,比我们家强得多了。”
谢映容都快忘掉自个儿家里也是高官显宦了,下意识地就要奉承卞老太太,此时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自夸的话。在她看来,在北平做个三品的外官,算不得什么风光,燕王再有权势,难道还能跟新君相比?程笃将来可是新君的心腹重臣呢!自家亲爹谢璞哪儿能及得上他半分?只要她做了程笃的正妻,日后那威风的亲爹也只有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的份了!
想到程笃,谢映容倒是记起了正事来:“不知道之前那份药方,老太太给宁国侯府送去了没有?程大哥哥可吃过药了么?效果如何?”
卞老太太道:“昨儿一拿到药方,就直接送到我闺女女婿那儿去了,当时说是请太医看了,应是对症的,只是晚上吃了药,早上还没信儿过来,也不知道药效如何,一会儿叫人去问一声,就知晓了。”她心里其实也不大有底,谢映容不知打哪里弄来一张药方,据说是她之前生病时用过的,极灵验的一张方子,让他们去给程笃试试。若是不放心,还可以叫诊病的大夫看一看,确认对症了再让程笃吃药。
卞老太太自己是半信半疑的,总觉得谢映容之前得的病,好象跟外孙程笃的病不是一回事,而且病情也拖了很久才有起色,不象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只是她也是好意,让太医瞧一眼也没什么。若是对症,那自然再好不过。
谢映容却很有信心:“程大哥哥定会平安无事的,那药正对他的症状呢!”当然是对症的,上辈子宁国侯府为程笃的重病束手无措,眼看着只能等着他断气了,是左思云不知用什么法子请动了从前任过太医院院判的一个老头子上门给他诊治,开出这么一个方子来,程笃才吃了两天药,病就好了大半。
正因为有这么一份恩情在,宁国侯亲自出面向左家提亲,磨得皇帝都帮忙说情了,大理寺卿左肇知方才点了头,不再反对侄女儿的婚事。江太太小程氏拿娘家这件趣闻当茶余饭后的话题,跟儿子们好生嘲笑了一番嫡长兄程信那一房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只娶回来一个御史之女,连带的那份药方,也没少拿出来嚼舌头。
那药方上用的药并不十分名贵,几乎都是常用药,却不知为何药效会如此显著。谢映容暗中背下,原是因为自己也恰好得了风寒,生怕江绍良正妻曹文莺不给自己请好大夫医治,所以私下里打发人出去配药。那药方倒也确实灵验,她喝了七八天,风寒就彻底好了,因此她至今记得牢。
如今,她谢映容拿出这份药方给程笃,把那救命的恩情给截了胡,左肇知又反对侄女儿嫁入宁国侯府,程笃跟左思云的姻缘就算是黄了!反倒是她这一边,有救命之恩在,宁国侯定然也愿意为了报恩,向谢家提亲的!她虽是庶出,父亲却是三品高官,与左思云一个御史嫡女相比,身份只高不低。父亲谢璞更没理由拒绝与侯府联姻,放弃一个在京中得到强援的机会!她与程笃的姻缘,这可不就结上了?!
就算谢家所有人都反对她攀附程笃又如何?她有这一张药方在手,再凭着上辈子的记忆,想做什么事做不成呢?!
谢映容志得意满,等到卞家的下人传来宁国侯府的最新消息,得知她那张药方起了效用,程笃吃过药后,难得地睡了一个安稳觉,早起还咳嗽得少了,她心里就更加得意。就算来复诊的太医说,那方子虽然对症,但还需要略改两样药材,其他药材的份量也需要减轻些,她也没放在心上,认为那太医是为了挽回自己的脸面,证明自己并非无能,方才非要在鸡蛋里挑骨头的。
她根本没想过,程笃的病情随着时日长短,也会有起伏变化,几日后适用的方子,眼下未必就百分百合适。她只需要确认自己拿出来的药方有用,能救得了程笃的性命就行,至于其他的旁枝末节,她又不是大夫,何须理会?
卞家人得知外孙病情有所好转,都十分惊喜,连带的把此行的遗憾都给抛诸脑后了,只想着赶紧去宁国侯府看程笃去。卞老太太心急,带着儿子要先走一步,卞太太便担起了送谢映容去报恩寺的重任,微笑着吩咐下人替谢映容主仆把随行的行李送上马车,然后亲自拉着谢映容的手,登车而去。
她们没能顺利进入报恩寺。太后与皇子们都已经入了寺,寺中也是达官贵人云集,岂能再容外人随意进出?卞家虽然有宁国侯府这么一门体面的姻亲,可因为程宝钏惹了事,宁国侯府已经灰溜溜地合家撤走了,并不在寺中。卞家自身份量不足,敲不开此时报恩寺的大门,只得报了薛四姑娘的名号。
然而守门的僧人在寺里转了一圈出来,却告诉她们,薛四姑娘声称与谢三姑娘并不熟,眼下没空接待。
谢映容懵了。
山门
谢映容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
她不相信这是薛四姑娘说的话,便猜想会不会是旁人越俎代庖?毕竟薛四姑娘不是孤家寡人,她到报恩寺来肯定是要跟薛家其他人聚在一起的。倘若是薛家哪个人不清楚内情,觉得一个谢家的庶女算不得什么大人物,随口替薛四姑娘把来人打发了,也没什么出奇。薛四姑娘恐怕这会子还不知道有人找她呢!
这么想着,谢映容便不死心地请那守门的僧人再去传一次话,不是找薛家的人传,而是直接找薛四姑娘。
然而僧人怎么可能答应?那些姑娘小姐们都是与长辈们待在一处的,他们要替人传话,当然不可能越过下人与人家姑娘的家长,直接来到姑娘面前,那太过分了,不是他们出家人该做的。况且今日寺中来了贵客,达官贵人云集,寺里绝不可能容许出现任何差错。他一个守门的,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让人挑剔报恩寺规矩的事?
再说了,有心要挤进寺里攀附权贵,却因为身份所限,只能被挡在山门之外望洋兴叹的,又何止是一个两个?眼前这位女施主,既然报的是卞家的名号,那也不过是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