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受了气,还会从扬州写信回来骂家里人,因此杨大太太也就只能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为难人,又或是怂恿其他族中亲眷来给谢梅珺难堪了。这样等杨大老爷写信来问时,杨大太太就可以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自己落得个清白无辜。
今年因为杨四爷觊觎谢家水泥配方之事,杨家跟谢家已经闹过一场了。只因谢梅珺给杨大老爷写了信告状,杨大太太没办法再给杨四爷撑腰,威逼杨意全出面去向谢家讨要水泥配方,所以这件事就以谢家赢过杨家了结了。可杨大太太心中一直不甘心,每每见了杨意全与谢梅珺夫妇,总爱说些含沙射影的话。杨意全私下埋怨过妻子,不该擅自给大伯父写信。谢梅珺则完全无视杨家其他人的明嘲暗讽,她占了理,又得大家长撑腰,完全没什么可怕的。
等到大水过后,谢家向县尊大人献出水泥配方,又在竹山书院的人脉中广散配方,湖州府甚至是江南地界上的水泥作坊便多了起来。这东西成本低,又不是独家机密,卖价高不到哪里去,若说能赚大钱,那就有些勉强了。
但它虽然不好赚大钱,却能省大钱。
在今年大水过后,需要修筑堤坝、重建房舍的地方多了,用了水泥,不但成本大降,速度还快,节省了大量的时间。水泥的好处,顿时广为人知。能造水泥的作坊目前还是有限的,而且生产量并不算大,毕竟短时间内还没办法收集到大量的原材料,可这已经足够让那些近期建立起来的水泥作坊赚得盆满钵满了,人气极为旺盛,天天都有人排在门口求购水泥,简直是供不应求。
杨家这样没有去买过水泥,又没有过水泥作坊的人家,看到这个场面,便不由得红了眼。如今知道水泥配方的人家这么多,可他们杨家身为谢家姻亲,居然连点光都借不上!谢家能把秘方满天下乱送,却唯独不肯让杨家分一杯羹,还有比这事儿更过分的么?!
然而杨大老爷早已发过话,不许家人打谢家配方的主意,而谢家又借着水泥配方,讨好了县尊大人,交好了县内几乎所有的望族大户,杨大太太和杨大爷、杨四爷想要说谢家几句坏话,都有人驳回来,这口气叫人如何咽得下去?
临近年关,杨意全带着妻子返回本家,为新年祭祖事宜做准备。杨大太太母子与杨四爷那一房的人,就开始盯着他们夫妻出气了。
他们虽然也有找杨意全的晦气,但杨意全大部分时候都跟家族中的男子,又或是与亲友中的读书人谈话,板着一张正人君子、教书育人的嘴脸,能叫人抓到把柄训斥的机会不多。倒是谢梅珺人在后宅,跟一帮伯母婶娘妯娌相处,她脾气又硬,便经常受气了。那些妇人也不只拿水泥配方一事说嘴,反倒“劝”她不要太妒忌,做妻子要贤惠一些,嫁给杨意全十几年也只有一儿一女,男丁太少了,不利于香火云云,还有人想介绍妾室人选呢,听得谢梅珺又好气又好笑。
但更令她心寒的是,每次都会婉拒他人做媒“好意”的丈夫杨意全,这回居然没有当场拒绝回去,而是含糊地给了别人一个“会考虑”的答复,甚至还在别人暗示妻子太善妒霸道时,露出默认的表情来。
虽然谢梅珺早就对丈夫的人品失望了,但心里还是想跟他维持面上和气的,这也是为了两个孩子着想。可如果杨意全真的要纳妾,还是纳的族人推荐的人选,那就真真是把她这个妻子的脸面丢到地上踩了。他们谢家二房当初把独生女儿嫁给他,又有意让他成为竹山书院山长,可不是为了让他这般作践自家骨肉的!
因此,谢梅珺当时连演戏的想法都没有了,当场甩了脸色,丢下一句:“杨大爷要纳妾,尽管在杨家纳吧,别脏了我谢家的地方!”便带着身边的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回娘家来了。
谢梅珺神色黯然地对谢慕林说:“嫁给你姑父十几年了,我虽然知道他在杨家人面前,一贯直不起腰来,总是心甘情愿地受气、退让,哪怕有大伯父多次明里暗里为他撑腰,他也依旧没胆子在大太太与他那些堂兄弟面前硬气一回,但这一次,他的行事仍旧让我太惊讶了。我真是对他失望无比!
“当年父亲并不是找不到更好的女婿人选,只是杨大伯父诚心为侄儿求婚,杨意全看起来又象是个老实巴交的读书人,因此才挑中了他罢了。毕竟是青梅竹马,即使我与他来往不算多,但知根知底的人,总是比外头的陌生人可靠些的。这十几年,他也一直没乱来,没叫我为了后宅的事烦恼。可没想到,日久见人心。往日他在长辈们面前装得老实,终究只是装的,本性难移,总有一日会露出真面目来……”
谢慕林谨慎地说:“其实我之前也有觉得,姑父有时候行事有些不大合适,只是他是长辈,我没法跟人说罢了。他这次是真的太过分了,姑姑如果打算要回娘家,晾一晾姑父,让他知道错了,亲自来请求您的原谅才肯回去,我是一定会站在姑姑这边的。娘和哥哥们那里,我也会告知他们真相。想必他们也都会支持姑姑。”
谢梅珺双眼一亮,笑着对宋氏说:“母亲您瞧,真姐儿真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是不是?”又回头对谢慕林说,“你可得千万跟你娘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省得她被杨意全哄住了,真以为他是个好男人!”
谢慕林眨了眨眼,笑着应了。
宋氏神色淡淡地问女儿:“你真的拿定主意了?杨家也不是小门小户,新年将至,你若在这时候跟杨意全闹起来,就怕他家的人会在外头胡乱传你的闲话。”
“我怕什么闲话?!”谢梅珺冷哼一声,“杨家不是小门小户,我谢家也不输给他们!说起传闲话,难道只有他们能干?我还能写信给杨大伯父呢!就算真的闹大了,叫人看不起的也不会是我谢梅珺!反正这一回,我绝不会让步就是!”
靠山
次日大年三十除夕夜,谢梅珺与其他谢家女眷一块儿,参加了谢氏宗族的祭祖大典。
按照往年的惯例,她这时候是会与丈夫儿女一道前往杨家,参加杨家的祭祖仪式的,然而今年却出现在了谢家角。她的一双儿女,也没有在年前赶往县城,参加杨家的仪式,而是与母亲一同留在了外家。谢氏族人们对此自然感到奇怪,立刻就有宗房与四房的女眷前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谢梅珺只是淡淡地表示杨家对她没有献出水泥配方十分不满,打算要在祭祖大典上给她没脸,还要给杨意全纳妾,说她只生了一个儿子,对不起杨家。就连杨意全也是赞同杨家意见的态度,她一气之下,就回娘家来了。
宗房的女眷立刻生了气:“杨家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一个水泥配方罢了,早不是独家机密了,他们真想要打听,上哪儿不能打听去?!况且,他们要是真的开口,我们谢氏也不至于小气到不肯相赠。如此暗地里搓磨侄儿媳妇,他们还有脸了?!若不是看在杨大老爷的面子上,我们早就把他们家往日干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丑事宣扬得满县皆知了!我们谢家给他们留脸面,他们还不领情,是真的不想认谢氏这一门姻亲了么?!”
四房的女眷则是十分肃正地表示:“杨姑爷已有嫡出的一双儿女,梅珺早已尽了为人|妻的责任,怎能再强求她多生子嗣?她是官宦之后,书香名门,知书达礼,相夫教子,还要主持书院庶务,又不是乡下的无用妇人,只能靠生孩子来在夫家立足。况且杨姑爷也是读书人,若有心功名,就该尽心苦读,搏取功名;若是打算留在书院教书育人,就该把心思放到学生身上。整天贪恋美色,想着纳妾生子,能有什么出息?既有此心,过去又何必作出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出来哄人?!”
其他各房的女眷都齐聚在祠堂外观礼,给祖宗磕过头后,有了闲暇,便都围过来听是怎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