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她照样自己打理好自己,又去帮张俏姐做早饭,给兄弟妹妹们熬药,忙个不停。文氏只比她起得稍晚一点,看过儿子后,也到东院来用早饭了。
文氏还有些惴惴不安,低声问女儿:“你真打算让徽之去曹家族地……”
谢慕林笑笑:“娘,您就别操心这事儿了。三弟和我都商量好了,会小心行事的。你去大理寺,这一路上提防些。我怕平南伯府会有人拦着你见爹,不知会搞出什么事来。”
文氏叹了口气:“他们能拦得了我一回,还能拦得了第二回 么?无缘无故地,他们拦我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杜妈妈昨晚就拦过她,天知道曹氏与平南伯府的人是怎么想的呢?
为了避免被人阻拦,文氏匆匆用过早饭,便与李货郎一道出发了。今日她还是带上了谢徽之,只不过后者中途就会下船,到曹家族人聚居的地方去罢了。
谢慕林没有跟着他们离开,而是留在了家中。她应该传的话都传了,现在当然是留在家里等消息就好。谢谨之毕竟还病着,需要人照顾。宛琴再尽心,也是样样先紧着自个儿的亲生骨肉来的,对谢谨之这个年长的“侄子”自然就有所疏忽了。谢慕林不太放心,觉得还是自己来照看哥哥的好,顺便还能继续翻看书房空间里的书籍。
李六安今日会再来复诊。谢慕林打算到时候仔细问问谢谨之的病情。她已经翻出几个润肺止咳的药膳方子了,只是不清楚哪一个更适合病人罢了。
宛琴继续照看一双还未痊愈的儿女,顺道给他们做新衣;大金姨娘继续忙活她那一整床的布料,给所有人都做一套换洗衣裳;谢老太太被杜妈妈哄得心情大好,也不摆架子了,竟然愿意屈尊,跑去与李婆子聊天,还与对方就带孙子的话题展开了讨论;谢映容本该陪在谢老太太身边,又或是去给生母打下手的,却不知为何,一直留在前院里,假装替张俏姐带孩子,实际上却是有一句没一句地留意着前门的情形,好象在等什么人来。
谢慕林提着暖壶出来给几个病人加水时,就看到谢映容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张俏姐早就看出她不是真心要为自己带孩子的,早把大儿子抱回后院,交给婆婆李婆子照看了,自己则收拾了一下,叫过小鱼,提起篮子,要出去买菜。她向谢慕林告别的时候,谢映容才醒过神来,站起了身:“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张俏姐冲她笑了笑:“三姑娘,我要出去买菜,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说罢就带着小鱼转身走了,并未多言。
谢映容欲言又止,见张俏姐走了,前院只剩下自己与谢慕林,以及在厨房里烧火熬汤的王妈。她犹豫了一下,等谢慕林提着暖壶从厨房里出来,便上前问:“江家的婚事,你就一点都不难过么?再怎么说,江玉良对你也是一片深情……”
谢慕林瞥了她一眼:“江家要退婚,我还能怎样?死缠烂打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映容咬了咬唇,“其实江玉良在家中一向受宠。这退婚的事,多半是江太太的意思。她又不是江玉良的生母,自然不会真心为他打算。倘若江玉良执意反对退婚,这事儿未必没有转寰的余地……”
“不用了。”谢慕林淡淡地道,“现在这样挺好的。江家门风与我们不合,真保住了婚约,才叫我烦恼呢。”
“怎么会?”谢映容忙道,“若你还是侍郎府的未来儿媳,日后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沦落到流落街头的。江侍郎那人最要脸面,心里再不情愿,也会照应我们一家!”
谢慕林有些诧异:“我们现在还没沦落街头呢,江家都要退婚了,你还指望江侍郎日后能照应我们?算了吧!只要爹平安无事,我们不会有那么凄惨的一天的。”
怎么可能不会有?上辈子明明就有过!
谢映容的话一再被谢慕林驳回,心里憋闷不已,又没办法说出实情,想起昨日谢慕林那番不客气的言论,她不由得一时气急,脱口而出:“我就不信你真对这门婚事无动于衷!当初你明明很喜欢江玉良的,还对他情深一片,说就算没法嫁给他,做外室都心甘情愿,如今却做出这副不在意的模样,骗谁呢?!”
谢慕林挑了挑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既然与江玉良有婚约,无缘无故怎会说要给他做外室?”难不成是上辈子的事?
谢映容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闭嘴,转身要走,却被谢慕林牢牢抓住了手臂:“跑什么?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谢映容目光闪烁:“我……我说什么了?你从前确实很喜欢江玉良的呀,也很乐意嫁给他。我不过就是稍稍夸大了些罢了,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谢慕林冷笑了一声:“这叫夸大吗?根本就是生编硬造吧?我可不记得自己说过那种话。从前我与江玉良有婚约,可以光明正大嫁给他,而如今他家要退婚,我就更不可能自甘堕落了。你也是谢家的女儿,随口就说出这种不顾谢家名声的谎话来,中伤你的姐姐,还问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往日旁人都夸你才学出众,我看都是瞎说!你分明就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她伸手推了谢映容一把,冷声道:“我不管你说这些话,是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若叫我知道你在背后搞鬼害人,我绝不会轻易饶了你!”
她冷哼两声,提着暖壶走了。
谢映容摸着被磕得生痛的手肘,扶着桌子站好,满面忿然,眼中闪过怨恨的光芒。
往事
谢映容气冲冲地回了房间。
屋里没人,关上门,她就开始发泄了。
她随手把自己床上放着的新衣往地上一掼,拉过被子一角就要撕扯,可哪里又撕得动呢?只能抡起粉拳打上几下了。然而这个时节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盖的被子也不是顶厚实的,她打了两拳就觉得手疼,只能放弃。考虑到自己还要盖被子,没敢把它往地上扔。低头一瞧,新衣已经沾了灰,虽然不是贴身穿的,但也够膈应人的,只得又弯腰把衣裳拣了起来。
这是大金姨娘私下偷偷优先给她做的,嫩柳绿色的夹衣,尺寸正合身,针角极细密,为了赶工,没有绣花,却在领口与袖口处掐了细细的牙,也算得上精致了。但在谢映容看来,它不过是件布衣,便与“精致”二字扯不上关系。若不是谢家出事,这样简陋的衣裳只有她院子里的三等丫头才会穿在身上。上辈子她在江家后院里最落魄的时日,身边侍候的人日常穿戴也比这个强。
谢映容想起方才谢映真毫不客气的话,就觉得自己委屈得不得了。谢映真如今对她的态度真是跟上辈子大不相同了。说到底,不就是因为谢映真落水的时候,她没有去救么?
上辈子她倒是去救人了,薛四姑娘也由船娘救起,只是大病一场,听说吃了不小的苦。谢映真自那之后,便与她更亲近了几分,事事都愿意与她商量。直到她因为回乡之事,与谢映真、文氏等人产生分歧,宁可与家人决裂也要留在京城为止,姐妹俩一直十分亲密。
可那又怎么样呢?谢映容并没有从这份姐妹情谊中得到好处,反而是一再被谢映真连累,姻缘不顺,最后连命都没保住。倒是薛四姑娘帮了她好几回,哪怕是为了报答薛四姑娘的恩情,让对方少受一回罪,她就一点都不后悔,那日重生过来后,没有先把谢映真从水池里救起来!
再说了,她当时要忙着救人,又要忙着跑去书房找信,哪里还有空去看望谢映真?她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屋里侍候的几个丫头,有些她都已经不记得名字了,为免露馅,她也不好多吩咐什么。谢映真怨她,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可因为这么一件事,就把十几年的姐妹情谊给抛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