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拾月咬紧后槽牙,看着宁清歌慢慢摘下镯子。
老人常说玉养人,人也养玉,许是戴久了,之前被锁在柜子里变得灰扑扑的翡翠镯子,现在润泽如一汪碧水,泛着淡淡暖意,大梁虽不喜翡翠,但如此品质的镯子,也无人能拒绝。
宁清歌将手镯递给她,没有任何一句话,疑问、抵触、央求都没有,无比顺从。
气恼之下,盛拾月直接扯过玉镯,苍白指尖拂过翡翠,上头还残留着宁清歌的体温,却在下一秒彻底远离她。
宁清歌僵硬了下,而后才缓缓将手放下。
盛拾月死死盯着她,紧捏着镯子的手,几乎将那手镯压断、碾成粉。
可宁清歌仍没有说话。
盛拾月几乎绝望,闭上眼遮住全部情绪,不愿再看宁清歌。
她说:“宁清歌你走吧。”
她停顿了下,又一字一顿道:“我们和离。”
“等晚一些,我会让流云将和离书带给你。”
宁清歌身体明显僵硬住,想抬手又止住,如墨玉般的眼眸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碎。
盛拾月掀开眼帘,曾经的肆意妄为早已消散不见,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威仪。
她语气沉静道:“晚些时候,宫里便会传出陛下驾崩的消息。”
宁清歌终于忍不住出声,疑惑问道:“发生了什么?”
盛拾月定定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道:“我杀了她。”
话音刚落,宁清歌像是一下子怔住,脸上露出焦急担忧的神色,忙道:“是不是她对你做什么了?你可有事?有没有被吓到?”
向来镇定的人,突然一连三个提问,可见她有多慌张。
可却盛拾月不为所动,隻道:“本宫不是好端端在这吗?”
主语被换,距离被刻意拉远,宁清歌面色突然苍白得毫无血色,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挤出一句:“小九……”
窗外无声,红日被拉扯往下,坠入山峦之间,将最后的余晖收回,鸟儿扑扇而归,小儿被母亲揪着耳朵回家,路上行人匆匆,想念着家里热腾腾的饭菜。
在这样的喧闹里,两人间却弥漫着无法化开的死寂。
盛拾月站起身,抬手拂去衣袍上的褶皱,好像没有看见宁清歌脸上的凄然,自顾自道:“今日天色已晚,恐怕来不及再叫人收拾行李了,我、本宫晚些时候要入宫,宁大人请自便。”
话毕,她转身就走。
黑暗侵蚀而来,将屋里人笼罩,看不清神色,隻知她一动不动地僵在那边,好长时间没有动弹,任由黑暗包裹。
元凤四十七年八月,帝崩,谥号为戾,世称梁戾帝,太女即皇帝位,守孝七日后,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景阳,明年为景阳元年。
景阳元年, 年初。
新帝登基,大梁新气象,坊间热闹,处处都是议论谈笑之声, 且看一酒楼中, 一群人围在酒桌前。
一人端着酒杯,大声道:“若我今年高中, 必请诸位去樊楼二楼吃酒, 好酒好肉连着上, 不吃个肚皮圆鼓,绝不许出门!”
如此豪言下,众人齐声大笑着高喊:“好!”
可下一秒就有人提出疑惑,诧异道:“今年高中?我朝不是服丧一年, 不允民间喜丧,举办科考武举吗?”
旁边一人扯着他的袍子,忙道:“你怎么这都不知道?!都是前几日传出的消息了!”
“哦?”
“前朝屈家京债一案、三皇女造反一事牵扯众多官员, 如今朝中官员短缺,就连早朝都站不满人, 陛下便与诸位大臣商议, 暂时摒弃旧俗,先开科举选纳贤才。”
那人这才恍然, 连连行礼弯腰道:“原是如此, 感谢兄台为我解惑, 不然可真是误了大事。”
那人不大在意地摆了摆手, 又带着几分看热闹的神色开口:“之前与陛下一起在坊间厮混, 同称为纨绔的几家女儿,好像也要一齐参加这次科考。”
那人又疑惑了, 诧异道:“她们改邪归正还没有多久吧?就算这国子监再厉害,也不能让她们在短短一年内高中吧?”
“谁知道呢?”那人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道:“我看啊,还得是她们厉害,早就看出先帝属意九皇女,书也不读了武也不学了,天天陪九皇女吃喝玩闹,如今随便念念书,就算乱写一通,那些官员就得看在陛下的份上,给她们全部送入殿试。”
那人若有所思地点头,又为难道:“我看陛下也不是会徇私之人吧?”
那人闻言冷笑,说:“你没瞧见之前跟随陛下的叶流云、叶赤灵两人?之前的贱奴,现在官拜三品,陛下还为叶流云赐了婚,明年年初就要成亲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插话,不满道:“你这是说什么话?叶流云、叶赤灵两人军功卓越,先帝在时就许诺,等她们回京之后一定要大大封赏她们,只是可惜,等她们赶回时,陛下已卧病不起,只能将此事一拖再拖。”
话音刚落,之前那人就嚷嚷道:“她们军功虽多,可也不过是个副帅,那钟千帆,不仅是武状元出身,还是抵抗南蛮的主帅,如今却和叶流云、叶赤灵两人封赏一样!”
“这不是偏袒自己人是什么?!”这人加大声音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