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里又莫名憋着一股气,不知是难过,还是怒火,反正就被塞成一团,往胸膛里挤,极力压缩,又顶着肋骨往外冒。
即便她咬紧后槽牙,死死闭着嘴,拚命将这口气往下压,也难以彻底抑製住。
正当这时,那庞昭终于走入,像是之前吐过的样子,嘴角还有残留水迹,表情很是难看。
她行礼就道:“殿下,经过审讯,那些官兵已全部招了。”
盛拾月闻声看向她,眼神示意她继续。
庞昭回道:“他们交代,是扬州府人下令,想要将私挖河沙一事隐瞒下来,所以将城门封锁,不允许其他人逃出。”
盛拾月听到此话哪里还不明白,这扬州府竟干起了欺上瞒下的勾当,怪不得之前如此配合,分明就是想将她和宁清歌的注意力引至其余灾情,暗自将江口县抹去。
盛拾月略微思索,便道:“就是如此,她们大可寻个机会,将人一一杀去,何必将此处、折腾成这样。”
她话到最后,竟有些难以开口。
庞昭露出愤恨之色,直接道:“这些个官兵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如果将人处理干净,那扬州府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所以他们一边拖着,一边又不肯给百姓粮食。”
她话音一转,竟呕了下才开口,说:“时间一长,县城中人心浮动,他们为稳固掌控,也跟着吃起人、人肉,后头就连藏起来的粮食都不吃了,有几个同党不肯和他们一起,也被杀了吃掉。”
“至于孟小姐等人,他们是想等扬州府来人后,作为交换条件,保全性命。
狭窄空间寂静无声,此时不必再让庞昭解释,这是这些官兵亲手打造的人间地狱,困住了旁人,也使自个沦陷其中,想起刚入城时,众人癫狂可怕的模样,或许他们早就已经被逼疯。
盛拾月再一次捏紧刀柄,在极致的愤怒下,竟变得十分平静,泛蓝的眼眸情绪难辨,隻冷声道:“庞昭跟我走。”
话音刚落,她就大步往前,庞昭紧追其后,众人不禁跟随而上
刚出牢门,便有明亮日光落下,映在盛拾月的眉眼,沉郁未散,反倒越发冷凝,那一袭红衣无风自起,勾勒出瘦削却挺直如青竹的脊背。
她抽出腰间长刀,高声就道:“众将士听令!”
士兵单膝齐跪,盔甲碰撞间,发出阵阵铁片撞击声。
许是日光太过炙热,盛拾月眯了眯眼,眼眸中的寒气不减反增,语气却十分平淡:“随孤屠城,为扬州受灾百姓报仇,为江口县良善怨魂述不平,为大梁除奸邪!”
她声音毫无起伏,平静得好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可字字却坚决,大步往前。
“是!”
众将士大吼一声,随即站起拔刀,锋利至极的出鞘声接连响起,发射着日光,晃出鱼鳞般的片片光亮,震得那地面一颤,砖石落地。
见到城中不堪模样,他们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隻是碍于盛拾月不松口,又怕伤及无辜百姓,所以隻能忍气停下。
可如今盛拾月下令后,便再无顾忌。
若是真良善无辜之人,又怎能存活到现在?
如今的江口县,早无真正的人,隻余下一群食人血肉、连野兽都比不过的家伙。
盛拾月一刀落下,随着惨叫声,那领头的官兵被一刀贯穿胸膛,血水溅在恐惧面容,就此凝固。
随着她的动作,其余人纷纷衝上,一时间惨叫声,长刀破开血肉的声音不断,血水滴落,砸在早已结满血痂的地面,像是重新上了一遍色彩的诡谲画卷。
此刻的江口县,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次日,此事传至扬州府。
杜庭轩正大光明踏入府衙中,坐在宁清歌的面前。
“宁大人,你以为私自开采河沙一事,当真是我们几个地方小官能操作的?”
她故作坦然一笑,便道:“九殿下领兵屠杀满城百姓,这事要是泄露出去,不知九殿下要受多少非议……”
“我见大人与殿下妻妻情深,想必也不会想让九殿下遭百姓唾弃,群臣进谏吧?”
书房昏暗, 白墙角落还有被洪水衝泡过后的痕迹,经日光暴晒后,就泛起一股难言的霉味。
只不过里头的两人都没有理会,一人坐于书桌内侧, 一人坐在书桌对面, 洗得发白的官袍随着动作被撩起,有一种稳操胜券的得意。
“大人, 我就坦白和您说了, 这事您管不了, 也管不着。”
杜庭轩扯了扯嘴角,语气缓和下来,多几分和善笑意,说:“您就隻管治理水患, 等灾情缓和,我就派人给您和九殿下立个长生庙,说是扬州百姓感恩两位大人的恩情, 自行设立庙宇。”
“到时候您和九殿下把功劳一领,隻管回京受陛下封赏, 将扬州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就好。”
另一边的宁清歌沉默不语, 在长袍宽袖的遮掩下,无意识地转动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
那人见宁清歌不肯松口, 单手拿起桌面的茶杯一吹, 掀起层层涟漪之后, 再低头一抿。
此时已是下午, 春日的阳光从木窗格中挤出, 便落在石板之上,努力向屋里蔓延, 只是可惜桌椅离日光太远,再怎么努力,也隔着极远的距离,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陷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