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转身,看向池中还在争抢的锦鲤,语气随意道:“既打算痛改前非,就该好好在国子监念书,又怎会往长生观中跑?”
长生观?!
盛拾月突然庆幸自己并未起身,一直头抵着地面,才能不让面前人瞧见她眼底又惊又惧的情绪。
她可是刚从长生观中得知阿娘的往事!
盛拾月思绪一转,不由想到另一种可能,盛黎书是否已知晓当年的事?
汗水滴落,急促跳动的心臟将胸膛震得砰砰作响。
盛府, 后院。
满是药香的小院内,偏僻处的石桌是唯一能够落脚的地方,宁清歌与徐三痴相对而坐。
徐三痴依旧是那副昏昏沉沉的模样,单手杵着脑袋, 一隻眼睛闭着, 一隻眼睛半眯,周身还带着股散不开酒气。
她强打着精神, 努力道:“药方肯定没错, 过几日再让她过来一趟, 若恢復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施针。”
宁清歌依旧矜雅,听到盛拾月的身子终于有好转后,眉眼舒展, 便道:“有劳徐大夫了。”
徐三痴实在撑不住,昨日边喝酒边打了一夜叶子牌,杵着石桌的手一松, 整个人都趴到桌面,从手臂里抬起半隻眼睛, 勉强打起兴致, 揶揄道:“怎么,你就没有半点遗憾?”
“你这药引子当不长久咯。”
宁清歌神色不变, 隻道:“只要殿下能够恢復就好。”
“啧, ”徐三痴发出一声响, 便感慨道:“你这性子和你母亲是一模一样, 就连说的话都相同。”
她一时恍惚, 许是酒精作祟,少有的想起从前, 她那时刚出师入世,仗着一身本身,恃才傲物,得罪了不少人,害得妻女被人下毒,自己却连解药都凑不齐,最后是姜时宜找上门,保证她会替徐三痴找齐所有药材,但徐三痴必须入宫替她护住一个人。
大梁皇贵妃——叶青梧
许是信香不契合的缘故,皇帝与皇贵妃成亲多年,未有皇嗣,好不容易怀上,却被太医判作胎萎不长,也就是妊娠四五月后,其腹形明显小于正常妊娠月份,胎儿存活却生长迟缓者,即便精心调养,也可能生下死胎。
于是,陛下派人在全国各地粘贴告示,以求能保住皇贵妃,及其腹中胎儿的人。
徐三痴本不想入宫,却被姜时宜费尽心思找寻到。
想到这儿,徐三痴啧啧两声,又道:“就连寻人的本事都是一样的厉害。”
当年她带着妻女躲入深山寒洞中压製毒药,如今她隐于坊间赌市,却照样被这一对母女用同样的方式,推敲出她踪迹,轻易找寻到。
宁清歌隻道:“侥幸罢了。”
徐三痴揉了揉脸,许是兴致上来,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你说这陛下对九皇女到底是什么心思?”
“皇贵妃常年骑马射箭,身子骨比大半干元还要强健,哪里会因气血亏损而影响到胎儿,分明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清歌冷眼扫来的目光唬住,下意识转身,瞧了眼身后,看见院门依旧紧闭后,又不甘地低声道:“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可宫中上下,谁敢对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贵妃下手。”
她语气坚定地继续:“只有她。”
“可当我接产之后,将九皇女抱出之时,她又显得格外高兴,那欣喜若狂的模样做不得半点假。”
“我本以为是自己想错了,将此事压在心底,直至前几月你来寻我,说九皇女身负顽疾,若不是……”
“徐大夫,慎言,”宁清歌终于出声製止。
见她面色肃穆,徐三痴终于收敛些许,又想起那日见到盛拾月的场景。
即便她再消沉,作为一个大夫,能够见到自己想方设法调养,甚至亲手接生的孩子长大的模样,心中当然十分欣喜,当夜喝了好些酒庆贺。
却没想到盛拾月不仅以黑袍子帷帽,掩住身形,甚至连话都不说,她心中恼火,故意当着曲黎的面,刺了盛拾月了几句。
当然,这肝热肾虚不假,补药也是实打实的。
她眼神一抬,就看向对面的宁清歌,笑说:“殿下已服用补药许久,不知宁大人体验如何?可还要再添些鹿血?”
坊间常言,这徐神医虽然有妙手回春之能,但这心眼子堪比细针,如今看来,当真没有半点虚假,不过是出言打断了她不敢说的话,她当场就报復回来,未曾犹豫片刻。
宁清歌置于桌面的手一僵,无意识敲打的指尖停顿住。
徐三痴揪着不放,直言道:“大人以为如何?”
宁清歌并非不会回怼,只是有“人质”在徐三痴手中,即便会也不能,只能吃下这个暗亏,道:“徐大夫医术超群,何须再添补药。”
徐三痴得了便宜还不肯停下,话音一转,竟又将之前的话题提起,道:“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
即便她这种性情古怪之人,也难理解对方的所作所为。
说喜爱,偏偏暗中阻拦九皇女的出生,说不喜,又摆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慈母样,皇贵妃未离世之前,谁不知陛下最是疼爱九皇女,甚至可以称作溺爱。